第一百八十八章 乳雾飞涌 墨玉生香

潇瀮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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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回定好了彩头,才让你输得没有话说。”鹿广哈哈大笑,自腰间的革囊中取出一只才杯碗大小的鼎装木器,在紫衫客跟前晃了晃,“这甘露瓯,你可要先看好了!”紫衫客眼中精芒陡灿,正待细看,鹿广却大笑两声,已将甘露瓯又塞入革囊,连囊一同放在石桌下。

    虫小蝶却暗叫不好:“这人好不诡诈,只怕他早看准了鹿广身上的甘露瓯,却绕了个圈子,让鹿广自己跳了进去!”他自幼混迹市井,察言观色比之平常人更胜一筹,方才紫衫客眼中的狡黠之色虽是一闪而灭,但又如何逃得出虫小蝶的眼睛。

    他适才匆匆一督,但见甘露瓯泛着淡淡紫光,表面似有一层珠露流动,料来必是奇物。他不知那甘露瓯为何物,想到自己正冒充鹿广的师弟,却也不便相问,转头看了一眼水灵儿,见她也是秀眉微蹙,可见心下起疑。

    紫衫客淡然一笑:“品茗斗茶本是雅事,加个彩头,反而大损其清雅之妙。”鹿广笑道:“管他清雅与否,只要胜了你便好!”

    鹿广前日曾跟对方论茶,知道这人虽然绝顶聪明,但对茶道并不深通,这时自恃必胜,一迭声的催促紫衫客先眼看茶饼。明时斗茶讲究极多,往往要先眼看茶饼的色味高低。

    “鹿兄莫急。”紫衫客自身后的竹篓中先取出一尊大瓮来,悠然笑道,“品茶不可忘水,烹茶当以雪水为佳,这一瓮水乃是去年大雪时,自山梅间取来的雪水。”

    鹿广一愣,道:“你竟带来了雪水?”紫衫客笑道:“古人呼雪水为‘天泉’。自古为烹茶第一妙品,白居易诗云‘融雪煎香茗’,说的便是此中妙趣。这瓮雪水。你我共用。”

    鹿广愕然点头。紫衫客又自竹篓内取出两盏乌黑的茶杯,道:“先帝徽宗的《大观茶论》有云。盏色贵青黑,玉毫调达者为上。”

    鹿广细瞧那两杯,惊道:“你这是建安的兔毫盏?”紫衫客点头道:“你我各持一盏,却才公平!”自怀中又取出两只精致的茶饼,“此乃北苑的贡茶精品‘瑞云翔龙’,小弟千辛万苦遣人求得,请鹿兄任选其一!”

    虫小蝶暗自心惊:“这人有备而来,鹿广却毫无机心。只怕要糟。”

    鹿广却又惊又喜:“连这等精妙贡茶你都弄来啦?”手捧两枚茶饼,精挑细选的取了一枚,忽地皱眉大叫:“不对不对!你前日跟老鹿谈茶,还是一窍不通,怎地今日变成了行家,水、盏、茶饼,全备得如此周全?”

    紫衫客哈哈笑道:“前日小弟确实对此道一窍不通,但这两天苦读茶经,已略晓一二。怎地,鹿兄怕了吗?”鹿广怒道:“怕?老鹿我只怕你临阵脱逃!”

    水灵儿忽道:“鹿师兄。烹茶之际,先要平心静气!”鹿广先被那紫杉客用言语挤兑,献出师门奇宝甘露瓯。后又见对手准备详当,正有些沮丧忧心,这时被水灵儿一语点醒,登时精神一振。

    “你这位小师妹好不厉害!”紫衫客目光在水灵儿脸上微微一凝,眼芒熠然一闪,才笑吟吟的将石瓮推向鹿广,“鹿兄,请用天泉!”鹿广“嘿嘿”一笑,自瓮中倒了雪水。点燃风炉煎水。

    明人斗茶,讲究极多。最终的却是将煎好的水倒入茶盏中的“点茶”那一关。

    据说点茶时要注水七次,每次方位、水量、缓急以及茶筅搅动的力道各有不同的讲究。这便是七汤点茶了。但这七次注水,只用极短的工夫,不但要做出许多花样名目,更要将茶汤的汤花调弄得紧咬盏壁。

    所谓斗茶,比的便是看谁的汤花咬盏持久,以汤花先退散者为负。

    水灵儿在旁凝眉观瞧,只见那紫衫客碾茶、煎水、调膏之际均有些生疏,远比不得鹿广娴熟,但这人偏有一股沉稳气度,似乎万事都胸有成竹。到了最后的点茶之时,那人手法更略显错乱。

    “原来他终是个生手!”水灵儿长出了一口气,望着虫小蝶,微微一笑。

    鹿广一直满面凝重的专心调弄,直待茶汤鲜白,乳雾飞涌,才欢呼一声:“成了!”将茶盏推成石桌当中。

    紫衫客微微一笑:“小弟也献丑啦!”将手中兔毫盏也推了过来。他这一推力道好大,看看两杯便要相撞,忙低笑一声,伸出双手将两杯扶稳。

    两只茶盏并排而放,纯白的茶汤咬着黑如墨玉的盏壁微微荡漾,黑白分明,乳雾四溢,瞧来赏心悦目。

    鹿广凝目茶盏,忽地大叫了一声“咦”,笑容陡然凝滞。

    水灵儿见他脸色煞白,也细看那茶杯,却见鹿广调的茶汤初时紧咬盏壁,但随即汤花四散,而那紫衫客杯中汤花却兀自在翻腾涌动,似乎茶汤内有一只无形的茶筅仍在搅动不休。

    鹿广又惊又怒,口中“咦、咦”地大叫不停。只略略一沉,他那杯茶汤已云脚涣乱,现出了水痕。紫衫客手拈长髯,低笑道:“鹿兄,你瞧如何?”鹿广双目发直,呆呆不语。

    水灵儿惊疑无比,伸手端起鹿广的茶盏,陡觉杯上透出一股冷气。她心底一凛,伸手再触那只杯子,却热得出奇。

    一瞬间她已然明了,这紫衫客适才乘着扶杯之际,分别向杯内注入冷热两股内力。鹿广杯中茶汤遇到冷气,登时汤花消散,他自己杯内却有一股热力催动汤花沸腾。

    这一下虽是使诈,但这紫衫客的内力之雄,运使之巧,却也着实惊人。最要紧的,却是这斗茶只看最后的汤花,鹿广的汤花先退,已是输得无可辩驳。

    半晌,鹿广才一字字地道:“是你赢了!”紫衫客衣袖轻挥,卷起那甘露瓯,看也不看便收入怀中,笑道:“鹿兄若是有兴,请到敝庄做客。”

    鹿广似戳破了的灯笼般坐在那里,缓缓摇头。紫衫客哈哈笑道:“这两只建安兔毫盏便留给鹿兄吧!”长笑声中,大袖飘飘,转身便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