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珠玉(新)

梦见稻谷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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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人无语月无声,明月有光人有情—————————————

    房门打开,枭鹰第一个冲着飞出来,站到初初的肩头上,初初看着他晶亮的眼睛——一幅兴致勃勃,似乎还带着嘲笑?好像刚刚看了一场热闹,不禁看向二人,“你们在做什么?”

    “没有。”毛皂和邱汉生异口同声,然后互相看了一眼,毛皂冷峻的脸没有什么表情,“吃饭去吧。”

    快入冬了,天黑的早,第二日还要起早赶路,主仆几个人早早地上了床。漠漠可能是真累了,一沾枕头就响起了鼾声。她们是一张通铺,漠漠和初初在两边,李医娘在中间。初初听着漠漠悠长均匀的呼吸声,不禁有些羡慕她心无旁骛,很快就可以睡的香甜。

    到了晚上,一切都静下来的时候,怎么可能没有感想。长安城,大元宫,初初回想自己这过去的十六年,酸甜苦辣,既有最深的痛苦,也见过无上的荣华,别人一世可能都没有机会经历的事,自己都经历过了,当没有什么遗憾。只是对一个人,她想到短短三天两个人的相处,她曾经承诺过会等他回来,怕是——注定要负他了。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

    李医娘问,“你睡不着?”

    “唔。”

    “想什么呢?”

    “想……”前线的战事怎么样了?他,已经到了最前线了吧。虽然相处时日不多,但她能体会到他作为一个军人对战场和胜利的渴望,如果不是自己,或许现在宋毅的胜利本应是他的——蓦的腰侧那里一痛,初初不禁小声惊叫一声,“哎哟。”

    李医娘奇,“你哎哟什么?”

    初初道,“有虫子!”

    两个人忙掌灯起来查看,客栈设施简陋,只有一盏小油灯,点起来仍是黑乎乎的,李医娘趴到近处一看,红红的一个小包,皱眉,“是跳蚤。”

    这种小客栈里有跳蚤并不稀奇,只是两个人之前都没有往这上面想。初初在冷宫里待过,对这东西不陌生,“恐怕还有虱子。”弯腰在漠漠头发上一通拨拉寻找,果然就发现一只,用手捻着捉出来,熟练地掐死,李医娘险恶地撇嘴,“噫!”漠漠仍张着嘴在那里睡的一动不动。

    初初问,“这丫头以前家在乡下,怕是本就带着。咱们的衣服都包好了吗?”

    李医娘说道,“除了咱们身上这几件,其他的都没打开。这一路上的,防不胜防,只能多做些预防功夫。”

    初初看着漠漠道,“先把她身上的除干净。”

    可怜漠漠正睡的香甜,突然就被摇醒,“怎么咧?”她揉着通红的眼睛。

    “快穿上衣服,去找毛师傅他们,问店伙要大桶和热水。”

    “夫人要洗澡?”娘说的一点都没错啊,给人家做奴婢,果然就是苦啊,一天干了这么多活,洗涮提拿的都是她,睡觉也不能安稳,要忍,要忍!主人不是爹娘,虽然在家偶尔会挨打,但过后还是有饭吃,如果惹恼了主人,再被卖掉或者干脆把她杀了,呜呜呜,狠心的爹……

    “不是我洗,是你洗。”

    “额,嘎?”黑黢黢的小婢女,呆呆地瞪大眼,结结巴巴道,“我的话,没关系,不要紧,昨天已经洗过了。”刚买下她时就在长安的客栈里洗过了,足足换了三桶水,呜呜,为什么还要?

    “快去!”

    #

    郁闷的不止漠漠,还有毛皂和邱汉生。

    好容易挨到天黑,两个人准备继续下午的话题,没想到黑丫头漠漠就来打门,“毛师傅,睡没咧?夫人要桶和热水。”

    毛皂和邱汉生又对视一眼,无奈地开门,“做什么?”

    漠漠哪里敢说是给她洗澡,只眨巴着眼。

    “你先回去,一会就送去。”毛皂只得道。

    邱汉生出来,“我去吧。”毛皂看着他的背影,将信将疑。

    把热水送过去的时候才知道是要给漠漠洗澡除虫。李医娘出于职业习惯,随身带了许多药材,用百部和烈酒加热,倒进水里把漠漠整个人都浸进去,初初把漠漠的头发也剪短了,换了两遍水,折腾了大半夜,末了给了毛皂一些纱布囊,毛皂问,“这是什么?”

    “是驱虫包,里面有樟丸、克洋草、雄黄、甘松、独活、苍术、排草、三奈等药草,你和邱小哥一人两个,把它们放在你们的包裹里。”李医娘解释道。

    那一大串草药名,毛皂想起搬车时那一包一包的草药,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他听的头晕,最后点头,“知道了。”

    回到房间,把纱布药囊交给邱汉生,“放在包裹里,”他告诉他。两个人在通铺上躺下,黑暗里毛皂的声音冷静坚定,“不管你是谁,柳娘子为什么一定要带着你,之前你们有过什么交情,如果愿意和我一道把她们两个安全送到地方,我认你一个兄弟,但凡你有一点歹意,呵,别怪我丑话没有讲在前头!”

    邱汉生没说话,黑暗中,他的眼睛思索闪烁,半晌闭上。

    #

    宋毅的大军攻破大理都城羊苴咩城了!奸妃和令大幼子携家眷下属向西南山区逃窜,未知其踪,助其发动叛变的大将赫达战死。

    消息传来,整个军营都沸腾了,“看来他娘的宋老四真不想让俺们上场啦!”贺延山既羡慕又惋惜,其他三个副将,看沈骥仍然天天坚持操练兵士,不禁连嘲弄带着奉承主将,一阵粗豪的大笑。

    沈骥向平常一样向贺延山汇报完日常情况,抱拳告辞走出帐外。他走后他们议论道,“这个人不大合群,每天也不说话,就是狠操下面人,何老七就倒了霉,直跟我骂了半天的娘。”

    另一个话里就带了些挑拨,“是不是对老大您,也不够恭敬啊?”

    “你们少放屁!”贺延山是见过世面的,况没有大的利益冲突,能被他们三言两语的给蒙蔽了,笑骂道,“就冲着他老子,你们也要放尊重些,更别提他还是天子的伴读,我问你们,你们有谁见过圣上的一片衣角?”朝着长安城的方向拱了拱手,“谁再为难沈二郎,就是跟我贺延山过不去,听见了吗?”

    众人被震住了,半晌,那个老副将才低低地道,“我还是十五年前跟着吴都督面圣过一次,先皇帝太宗圣人离我只有三排人的距离,啧啧……”

    “那要是拍了你的肩膀,你还不得到现在都不洗澡?”另一人打趣道,气氛方重新活络起来。

    从主将营帐中出来,沈骥独自一人来到营寨附近的山上。没有让亲兵和周成跟着,只有火龙马陪着他。

    从接到那封报丧的信到现在,已经又过去十天。十天,宋毅攻下了大理的都城,他却没有再等到下一封信——一封来自她的书信。他临走之前安排了与她专门的飞鸽传书,只要她想,完全可以通过它向他报一声平安。

    盛初初没有死,他知道,她不是青璃,不会这么轻易地就向命运妥协投降,无论是母亲、或是皇帝,还有他自己。

    想到这里,沈骥的心脏深处,不禁沉沉的一痛。

    火龙马感受到主人的情绪,轻轻昂了昂头,忽然,山下营地那里亮起一道青烟,那是召唤将士回营的信号——难道军情有了变化?沈骥皱紧浓眉,调转马头,飞一般向营地赶去。

    #

    盛初初一行人的速度不算快,主要是冬天,天短,又多是女眷,只有一辆马车,所以她听从了毛皂的建议,宁愿慢一点,保证稳妥。

    十余天下来,行程大概走了三分之一,因为毛皂的保镖护路经验,还有邱汉生每天都是先行安排住店,这一路的行程虽然艰苦,倒也顺利。只有漠漠,被初初剪短了头发,她大概实在是不习惯,每天都拿个头巾把头包的严严实实的,有人好奇看时,那双黑黑的眼睛里就浮上委屈的泪意。

    打尖住店,她们时常也能听见其他客人议论战事,都充满着乐观的情绪,谈到皇帝时,初初听他们形容的那些个言辞,仿佛他是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头子——没办法,皇帝最尊,人们在表达敬意和敬仰时往往又喜欢夸张。弘德帝即位六年,几年前百姓在谈论时还会称他为“小圣人”,那时候的圣人专指太宗,最近一二年,多已把小字去掉,直接称呼为圣人了。

    他是一个好皇帝,初初心里头有一些怅然,这时候门推开了,李医娘进来,她问,“等一会让漠漠给我煮一碗当归红枣吧。”

    “怎么了,要来月事了?”李医娘问,“光喝那个有什么用,用我的方子吧。”

    “还没有,我先喝着,肚子涨涨的,像是快要来了,”初初摇头,又道,“你那个药太贵了,省着点用吧。”

    “你这一次好像晚了,”李医娘道。

    “是。”

    “把手给我。”李医娘道,初初突然有些不安,原本没往这上面想的,但此时心里面忽然“突”的一下子,她本就有月经不调的毛病,被李医娘调养之后规律了许多,这一次行车赶路的,晚了应该也是正常吧。

    迟疑着伸出手,李医娘两指轻轻搭到脉上,过一会,抬起头,初初觉得她的表情很奇怪,“怎么了,我肚子胀,应该是快……”

    “初初啊,你有了身孕了。”对方打断她,轻轻道。

    两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初初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问,“大概多少天?”

    “看脉象,有一个月多了。”

    “确定吗?”

    李医娘点头。

    初初低吟一声,用手捂住半边儿脸。

    李医娘道,“是皇……”然后停下,看看左右,生怕漠漠突然就闯进来。

    初初还是捂着脸,半晌细细地道,“那一次分明喝过了汤药啊!”被赐婚的当天,皇帝发怒,然后有了那荒唐的画页,她本以为那已经是够荒唐的了,没想到更让人措不及防的还在这后面。

    手不禁轻放到小腹那里,不真实的感觉,初初突然觉得五味交杂,看向李医娘,对方的眼里充满关切,她轻轻问道,“你说等孩子出来,是要叫你姨母呢,还是姨姥姥?”

    李医娘噗嗤一声笑了,初初也抿起嘴儿,两只手一起交握在腹部,护住它。

    作者有话要说: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