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竹马

烟秾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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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托着空盘子回到长宁宫,李嫣低着头,垂着手走进屋子,从背后看着就如一张薄薄剪纸般,小小身子显得格外单瘦。

    保太后刚刚做了早课出来,身上还带着一股浓浓檀香,看着李嫣那没精打采模样,笑着招手让她过去:“今日学做了什么鲜糕点?”

    李嫣向保太后行了一礼道:“回太后娘娘话,嫣儿今日试着做了那绿豆金丝酥,太后娘娘可要试试?”

    保太后微微颌首道:“你去端过来给哀家尝尝。”瞧着李嫣单瘦身子往旁边屋子里边走,保太后心里好一阵怜悯,看着李嫣就如看到当年她。自己当时也是这么挣扎着过来,小心翼翼,不敢行差踏错半步,无数明争暗斗里她都不敢说半句多余话儿,只能躲一旁明哲保身。幸亏自己命好,由自己奶大赫连焘做了皇上,自己也被封为了保太后,皇太后娘娘已经过世,这后宫里头就是她分位高了。

    李嫣端着一碟糕点走了出来,轻轻放桌子上,脸上堆出了讨好笑容:“太后娘娘,您尝尝看,师父说了绿豆能降火解毒,金丝馅儿酸甜爽,我见太后娘娘近心火重,嘴巴里边生了几个泡儿,该吃点绿豆做糕点降降火。”

    保太后拈了一块糕点送到嘴里,慢慢嚼了几下,不主点头:“嫣儿手艺越发进步了,还是你年纪小,聪明伶俐,一教便会。”

    李嫣笑着呈上了一块帕子给保太后擦手:“太后娘娘,嫣儿都八岁了,还被您当小孩子夸,说得嫣儿都不好意思了,没脸没皮受着这些夸奖。”

    握住李嫣手,保太后拉着凑到眼睛下边看了看,又捏了捏手指头,皱起眉头道:“哀家不是叫你好生保养着这双手吗?给你润肤膏子搽了没有?怎么手指头上茧子还没有消掉,倒还生了几个大水泡出来了?”

    怯怯看了保太后一眼,李嫣小声说:“我见太后娘娘喜欢吃我做糕点,所以这些日子都小厨房里边跟着师父学,自己也试着做些点心出来……”

    保太后用力捏了捏李嫣手,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傻嫣儿,哀家也知道你心里记挂着我,可也不能这样作践自己。女子重要不是容貌,是要通身有气质,若是你伸出这双手去,别人见了都觉得难看,谁又会想和你亲近?”

    她话让李嫣不由自主想起了赫连睿和慕媛十指相扣那情景,徵宫呆几日,赫连睿都没有这样牵过自己手,莫非就是这样原因?她呆呆看着保太后,心里不住翻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嫣儿,你虽是个宫女,可哀家一见你时便觉得怜惜,可能咱们是有祖孙缘罢,你将来哀家自然会替你好好盘算,可你至少也要将自己将养起来,若还是一副粗使丫头模样,那你又怎会有资格和那些千娇百媚女子争宠?”保太后压着胸口缓缓说道,呼吸有些急促起来:“不论你将来是宫里头,还是哀家给你指到宫外边去,但凡是有些地位男子,谁人不是三妻四妾,你难道要用这样身份去压倒旁人,伸出手去就看见你一手老茧?”

    李嫣低着头,眼泪都要掉下来,原本她只是想要讨好保太后想日子过得松泛些,没想到保太后竟然是真心实意对她好。方才说那番话让她心里升起了一种*,她也是能昂首挺胸去做贵女,甚至她还能宫里头有一席之地。

    “罢了罢了,哀家也不多说了,你这份心哀家明白,可你也得注意好好将养着自己。”保太后和蔼看着李嫣道:“明里咱们是主仆,暗里你就是哀家孙女儿,你自己明白就是了。哀家没有子女旁身,但求你也能如哀家照拂着你一般,真心实意对待哀家。”

    李嫣跪倒地,哽咽着说道:“太后娘娘,嫣儿省得。”

    过了几日便是三月三。

    三月三对于汉人来说只是个出外踏青好日子,风和日丽,携着家人或者好友,到溪流湖泊之畔,观赏自然美景,吟风咏月,甚是其乐融融。可三月三对大虞胡族来说却不仅仅只是一个踏青游玩日子,这天里,家家户户要团聚一起祭拜春神,保佑水草丰美,牛羊肥壮。

    三月三上午,赫连焘率着皇族子弟去神庙里祭了春神,宫里畅春园里用过家宴,下午便一起御花园金水河旁踏春。赫连焘看着自己成群子嗣,也甚是高兴,他一共育有十子六女,其中赫连晟被立为太子,另外封了四个喜爱儿子为亲王,其中有两个因病亡故,只剩下东平王和南安王了,还有五个儿子年纪尚小,还不够资格封王,过几年再看看,谁出众些便将另外两个亲王空缺补上。

    赫连焘和儿子们围着一个大桌子席地而坐,吃肉喝酒正说得痛,就听滴溜溜鸣笛声,一只纸鸢悠悠从不远地方升起,一点点越飞越高,慢慢便飞到了天上去了,纸鸢天空里不紧不慢飞,伴着一阵嬉笑声从那边传了过来,听得人心里也活起来。赫连焘朝那边看了看,就见自己喜爱皇孙赫连睿正带着一个小宫女,手里拿着一个纺锤,不断将纸鸢线放了出去,两人一边松着线团,一边嬉笑着,脸上笑容真是比那春天花朵儿还要明媚。

    “那宫女怎么这样小?看着也才六、七岁模样。”东平王目光落了慕媛身上,见她梳着着一对丫髻,上边插着一对蝴蝶琉璃簪,蝴蝶迎着春风不断扇着翅膀,似乎要展翅飞离一般,她身上穿着一件浅粉色对襟宫装,衬得小脸蛋就如白玉般,偏偏两颊还有着粉色红润,显得粉嫩可爱。

    “那是昭仪娘娘侄女。”太子赫连晟往那边看了看,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笑容,他见过几次慕媛,小姑娘聪明伶俐,重要是特别体贴关心人,儿子本来有些任性,可这几个月徵宫和她相处下来,竟然发现他开始有所转变,做事情也会先考虑下别人了。

    “昭仪娘娘现还教睿儿汉学?”南安王也插了一嘴:“汉人学说有什么好学,我们大虞天下不是马背上打来?”

    赫连焘望着儿子们你一言我一语讨论起汉学,有几个颇为不屑,而又有几个赞成,特别是太子,是为汉学辩护得面红耳赤。他知道太子师从张延之,而张延之是大虞硕儒,太子不免会受些影响。耳边争论越来越热烈,便是他小儿子,年方十一岁赫连旸都一旁说得唾沫横飞,赫连焘哈哈笑道:“既然如此,今日朕兴致好,我们便来个比试,分文试与武试比上两场,你们都下场子罢!”

    旋即宣了张延之、路昭、乌丹朱等文武大臣御花园觐见,让他们担任比试主考官,听了赫连焘话,张延之为难道:“这儒学并非每位皇子都学了,若是选题做策论,这样似乎有失公允,不如就请各位皇子殿下随意写段话儿便是了,臣等以文采定夺。”

    赫连焘一挥手道:“张爱卿此言差矣,我大虞皇族又怎会如此无用?我素日里听着张爱卿念诗倒是好听,那便让朕皇儿们做诗罢,不就是只要写四句话,每句话五个字七个字就行了?”

    旁边皇子们听了也纷纷点头:“父皇所言极是,就请太师出题罢,到时候我们还可以将自己做诗刊印出来,也好千古流芳呢!”

    张延之和路昭听了,面面相觑,皇上也将这做诗想得太简单了些,作诗没有奇思妙想,没有文字功底,如何才能做得好?可这边催着要自己出题,究竟出个什么题目才能让皇子们写得出来呢?

    正发愁之间,就见皇孙赫连睿手里拽着一个大纸鸢,一手拖着一个小宫女跑了过来:“皇爷爷,听说要比试?我也要来!”

    赫连睿看着站面前英姿勃勃孙子,也是高兴,点头道:“睿儿想来便来罢,文试和武试你都下下场子,看看昭仪娘娘和乌丹朱都教了你些什么!”

    赫连睿大声应了一句,转向张延之道:“太师,文试考什么?”

    张延之视线落他手里纸鸢上边,突然有了计较:“文试是要写一首诗,那就以纸鸢为题罢,各位皇子殿下请自去准备,三炷香为期。”

    皇子们应了一声,纷纷往宫女内侍们准备好桌子那边去了,张延之和路昭一脸苦笑望着那群满脸不以为然皇子们,心里想着到时候也不知道能看到些什么诗句,但愿自己见着不要失态才是。

    赫连睿将纸鸢交到薛清手里,指着他和贴身宫女蓝采道:“我和媛儿去写诗,你们两人替我将纸鸢放上天,可不许让那纸鸢掉下来,否则我可对你们不客气。”

    薛清应了一声,带着蓝采拽着纸鸢往一边去了,赫连睿拉着慕媛手来到一张桌子旁边,慕媛帮他磨好了墨,两人开始窃窃私语该怎么写。

    “媛儿,你知道怎么写吗?我听昭仪娘娘念过诗,感觉很好听,可娘娘没有教我怎么写,也许是我太笨了,昭仪娘娘教那些文章都背不下,所以她便不想教我写诗了。”赫连睿抿着嘴,一脸倔强:“我来想想看该怎么写?”

    慕媛也不说话,只是抬头看着天上飞着纸鸢,脑袋里迅速拼凑着诗句。原先雍州时候,家里请先生也教哥哥如何作诗,平仄之论她记不清规矩了,感觉只要能把想说写出来,句尾押韵就行。纸鸢天上慢慢飞舞着,慕媛也搜肠刮肚想着该怎么写才像诗一点,她不断吟诵着各种句子,慢慢,一首诗便脑海里凑了出来。

    抬头看了看赫连睿,他额头上挂着亮晶晶汗珠子,咬着嘴唇皮儿,握着毛笔,眼睛一眨也不眨看着那张宣纸,上边写了一句话:天上飞着大纸鸢。慕媛见了那句话,忍不住“噗嗤”一笑,赫连睿脸色一红,抓起那张纸揉成了一团,丢到一旁,那纸团子骨碌碌滚落到了草丛里,被绿色草映着,便像一朵盛开白莲似。

    “媛儿,不许取笑我。”赫连睿涨红了脸,望了望天上飞着纸鸢,叹了一口气道:“我好想有很多话要写,可提起笔却不知道该怎么写了,就觉得脑子里很乱,一时之间拎不清楚,真恨不能从里边抽一根线出来。”

    慕媛抿嘴一笑,拿起笔来:“皇孙殿下,我来写一首试试,你若是觉得好,便抄了交上去。”

    “真?”赫连睿眼前一亮:“媛儿你已经想好了?”

    “嗯。”慕媛提起笔,心里又重温习了一遍自己刚刚想到诗,从容将它写了下来:

    春风人间三月天,

    晴空一碧飞纸鸢。

    浮游天地傲万物,

    众山独揽若等闲。

    写完以后,慕媛得意将笔放到笔架上,抬头望着赫连睿道:“你觉得这诗怎么样?”

    赫连睿拿着诗读了两遍,大喜道:“这诗好,我这就去交给太师大人。”

    慕媛着急跺脚道:“着急什么,你都还没有抄录呢!”

    “这是你写,我怎么能占了你名头?咱们两人就是一伙,你参加文试,我参加武试,这样不是很好?”赫连睿朝慕媛眨了眨眼睛:“你等着,等了奖品咱们每人一半。”

    这是皇子皇孙们之间比试,自己一个小小宫女又怎么能混到里边去!虽说是慕昭仪侄女,可究竟也只是一个宫女而已,想到这里,慕媛用力捉住赫连睿衣裳将他拖了回来,不依不饶让他抄好,写上自己名字再拿去交给张延之。

    赫连睿见慕媛嘟着小嘴粘他身边,一双黑亮眼珠子就要滴出水来般,身子扭得跟麻花似,不由觉得有好笑又好气,伸手点了点她额头道:“你别闹,我听你还不成吗?”

    作者有话要说:  注:《纸鸢》此诗乃是作者本人自撰,因为以前写完结文《大周行医记事》里边有女主抄诗情节,被人喷了很多负分,所以这次某烟决定真身上阵,水平有限,写得不好,请大家淡定些,不要刷负分哈,拜托拜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