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第七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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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才安静一阵子,深秋将至,傍晚甄美好正在厨房里熬粥,接到安醒邦的电话,手机“啪嗒”砸到了瓷砖上,甘愿和甘意正在客厅里玩得疯,吓了一小跳,跑过来关心妈妈。

    甘意扭着小屁股,捡起手机,说话:“喂喂,你是谁?”

    安醒邦调整了下情绪:“意意?我是姨夫,妈妈在旁边吗,乖,把手机给妈妈。”

    甘意甜甜地“哦”一声,将手机递到了脸色惨白的甄美好手里:“妈妈,邦邦找你。”

    她发着抖,拿的有点艰难,担心被孩子听到,慌乱地钻进卧室:“你说什么?美丽不见了?”

    “我们今天约好了见面,我从下午一点一直等到四点,她手机打不通,我找到她在学校的公寓,她室友都说她早已打扮好准备来见我,现在人却没了影子。”

    “怎么会……”甄美好强自镇定下来,“她无缘无故不会跟你开这种玩笑……会不会是……”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脑海里若隐若现,这个瞬间,这个瞬间似曾相识,若干年前,她发起病来,也失踪过一次!

    甄美好脑子当机了几秒钟,挂了手机,让甘愿甘意赶紧穿好衣服,带他们去找他们爸爸。

    甄美丽在这个城市里除了她的同学们外,几乎没有朋友,这会儿不声不响地能到哪里去。

    安醒邦迟疑权衡了过后,终是将自己的猜测告诉甄美好。

    甄美好的太阳穴针刺似的疼,前些日子宋莱莱主动来找过她,那天她被杨导的老婆闹腾之后,顶不住压力,去安醒邦那里把六年前的事一一坦白,还求安醒邦不要嫌弃她女儿,安醒邦顿感无措,顾忌长辈身体和情绪,就把他前些日子其实从甄美好这里得到真相的事告知宋莱莱。

    宋莱莱因著甘信,没亲自上门来责怪甄美好,却在电话里将她训了一顿,过后无所顾忌地哭起来,转述了杨导老婆拿甄美丽威胁她的始终。

    这会儿,甄美丽无故失踪,是不是杨导他老婆有关?

    甄美好带儿子到了电视台,找到甘信,他正工作,她便焦急地办公室里等。

    桑泥刚下节目,受甘信委托,过来负责照顾,小家伙们瞧着妈妈心情不好,上串下跳了一会儿便蔫了,桑泥一来,他俩立马打起精神,叫道:“桑泥姐姐,我爸爸呢?”

    桑泥和甄美好打过招呼,说:“你爸爸还要在剪辑室里忙一下,姐姐先带你们去玩儿好不好?”

    俩孩子对甄美好依依不舍。

    桑泥哄道:“好孩子要乖啊,姐姐请你们吃冰激凌!”

    甄美好摸摸他俩发顶,亲了几口,跟桑泥道谢。

    桑泥这人身上没什么优点,就是够达观。

    近来得知这一家的不容易,无言地拍她肩膀,以资鼓励,转而摇头说:“小事儿,你别挂在心上。愿愿意意就交给我吧,保证一根头发丝儿都不少。”

    “妈妈——你别不开心。”甘愿仰着头,说着说着,瘪起小嘴,无声地掉下金豆豆,抱住她腿,哑哑说,“妈妈,愿愿不要去吃冰激凌,要陪妈妈。”

    这边甘意瞧见甘愿哭了,也跟着抖小肩膀,抽搭抽搭地,来抱她另条腿:“妈妈,意意也不去,呜呜……”

    他俩的哭声不像别的小孩那么嘹亮,肆无忌惮,是低低的,有些压抑的,十足让人心疼。

    甄美好胸口如同坠着一团载满雨水的云,湿热,沉重。

    她总以为孩子小,什么都不懂,其实哪里能不懂呢,他们心里清楚着。

    极尽耐心柔声地哄,甄美好把他俩揽进怀里,忍着不落泪:“愿愿,听妈妈说,你是哥哥,无论妈妈在不在你身边,你都要坚强,你可是个男子汉啊……弟弟还要你照顾。”

    甘愿抹去眼泪,抽抽鼻子,这才止了哭声:“愿愿是男子汉。”

    甘意不甘示弱似的,也强调说:“意意也是男子汉。”

    甄美好笑着亲亲他们的额头,正想把孩子再托给桑泥,她却早就背过去跟着抹眼泪了。

    “好感人……”桑泥一边转身,一边咕哝,“他俩放我这儿,你放一百二十颗心,你赶快去找甘道夫吧,他在等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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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信从剪辑室出来,正好撞见匆匆而来的甄美好,两人迎面走廊里抱紧。

    甘信望着她身后不远处的俩儿子,安慰甄美好说:“没事,美丽会没事的。你镇定些,不能先自己垮掉,嗯?”

    甄美好深吸口气,用力点头,从他怀里出来,振奋了一下:“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杨导他老婆已经知道美丽的事,要我妈写道歉信给媒体,不然就公开——”

    甘信和正走出来的易卓南打过招呼,将儿子同时也拜托他,便和甄美好一起坐电梯下楼,找安醒邦会和。

    “先不说那边,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美丽。”

    “是,要找到美丽。”

    “她有什么经常去的地方?”

    “美丽朋友很少,我一时也想不到她会去哪儿。而且……”甄美好已想到了最糟糕的状况,“如果杨导老婆找过她,她又发了病,很可能……”

    甘信想了想,连忙通过自己的人脉联系到了交通台,将甄美丽的外貌和衣着描述了一下,让同事帮忙在广播节目里寻人。

    见到安醒邦的时候,他原地打转,手撑着额头,略显疲惫,还寸步不离地等甄美丽。

    “你们来了就好了,我告诉妈,让她在赤山等消息,不必出来奔波。”

    安醒邦下午问过甄美丽所有的同学,也找遍学校和附近宾馆饭店,都没有收获,可就在刚才,一个路边摊贩告诉他,在中午一点多的时候,他的确留意到一个穿杏色外套的女生和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女人在路边说话,只是没说到几句,女生就茫茫然地顺着马路朝南走了,中年女人则是坐车离开。

    朝南走,大学本来就坐落郊区,再朝南,只会越走越远。

    安醒邦形容急切,跟甄美好和甘信交代清楚,便要开车沿途去找,思来想去,三人决定,让甄美好跟着安醒邦一路,而甘信留下来等消息,说不定等甄美丽一清醒,便与那次在东京一样,自己回来。

    灯光昏暗至极,安醒邦开的很慢,两人都打起十二分精神,一东一西地搜寻,边唤甄美丽的名字。

    一晃过去几个小时,毫无所获,夜渐深,人也越不安焦急,宋莱莱打电话询问好几次,后面的时候,就开始哽咽,哭诉,自责。

    “都怪我,怪我信错人,美好,美丽要是出什么事,我怎么办?”

    甄美好已经痛到麻木,说不出责怪的话,更无法安抚她。

    “那天在你婚礼,我还……还伤害了美丽,我说她蠢,才被男人糟蹋,美好,你骂一句妈妈吧,要是美丽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要活了——”

    甄美好气的浑身颤抖,按断通话,她再也听不下去了,耳朵嗡嗡叫,眩晕的感觉突袭而来。

    安醒邦从后视镜里望见,忙扶住她的肩膀:“美好——”

    她揉揉太阳穴:“我没事。”顿了顿,弱声问,“如果美丽真的发病了,你会怎么选择,继续瞒她,还是……”

    安醒邦怔然望着车窗外,轻轻叹道:“我只选择对她伤害最少的。如果伤害避免不了,那就选择站在她身边,决定由她来做。”

    甄美好这会儿脑袋混沌,有点不好使,想不太明白他的话。

    安醒邦蓦然回头道:“我们接着找吧。”

    两人沿路往南,又过了将近一个小时,甄美好接到甘信的电话:“有位司机说再市府花园附近见到衣着和甄美丽相似的人,我现在赶去那里确认一下。你们先等等。”

    甄美好猛地直起身,将消息告诉安醒邦。

    半个小时后,甘信又来电话说找到的那人确是甄美丽,只是她的状况不太好。

    甄美好心口一跳,追问:“怎么个不好法?”

    他叹:“你们先到6总吧。”

    医院?

    他俩都是绷紧了神经,听了这话,有默契地不再出声,安醒邦驱车从城南郊到市中心,这一路车开的飞快,在急诊室见到狼狈的甄美丽,甄美好捂着心口,一阵难以呼吸的剧痛。

    甄美丽眼神空洞洞地望着地面,手臂上了夹板,绷带挂在脖子上,头发有点乱,浑身都有血迹,不知道是她的还是别人的。

    “到底怎么回事?”

    甘信怕美丽受刺激,只小声地说:“在市府公园附近,有两个流氓对美丽……她拿石头砸了对方的头。手臂是打斗过程中扭到的。那个受伤的没事,脑壳缝了几针,他要敢起诉,我们也证有据,不用担心。”

    安醒邦缓缓来到她身边,半蹲下,想要握她的手,她却受惊似的快速抽了回去,胸前剧烈起伏,红肿的双眼恐惧地盯着他,身子向床里面缩,喃喃自语:“别过来,别过来……”

    “美丽,是我啊,你抬头看看我。”

    甄美丽颤抖着摇头,忽然大叫道:“不要……别过来别过来!”

    “好好,我不过去,你先看看我,好吗?”

    甄美丽一寸寸抬眼,摇头吼道:“不知道——不知道你是谁,你不许过来,美好——美好——”

    甄美好应声赶过来,坐到床沿拥住她:“我在。美丽,别哭了,我在。”

    护士听到声响也跑进病房,知道他们同柏医生稔熟,也不好板着张脸,只能商量说:“不好意思,请你们注意一下,不要影响别的病人。”

    甘信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甄美丽是吧?我去叫医生,您请等等。”

    医生来时,边上自然有柏邵心在,讨论过后,医生说手臂的伤和些小擦伤无大碍,只是病人精神状况实在不佳,最好转到精神科或者转到二院做详细检查。

    这边话还没说完,甄美丽便惶恐地从床上跳下来,又跑掉,安醒邦这回将她追的死死的,可她一身血渍,手臂绑着,逃命一般向外冲,左右乱撞,把急诊室闹得大乱,几个男护士闻讯赶来,终于将她制止住,打了一剂镇定,才算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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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美好隔着门,望着在幽暗的病房中沉睡的甄美丽,泣不成声。

    安醒邦亦是紧锁眉头,手指蜷在掌心里。

    柏邵心为甄美丽寻的精神科医生将他们叫到诊室。

    “之前为患者做的脑cT片显示,患者颅内并未有病变,所以这点可以排除,剩下的,我想问下家属,患者有精神障碍史吗?”

    甄美好承认说:“有。六年前,我姐姐曾经因为……因为被侵犯……我们用了大概三年多,她才康复一些。她现在怎么样?”

    医生摇摇头:“要等她醒来做一个评估我才能准确告诉你,不过,既然是创伤造成的心因性精神障碍,我要提醒你们一句,不管是持续服药,或者是你们之前刻意遮掩和心理引导的方法,都是无法让患者完全康复,不过,暂且来说,也不用太悲观,多和患者交流陪伴还是会起到一定作用的。”

    甄美丽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九点多,她感到手臂疼,甚至不敢动,用左手摸了摸身边人的头发,她头疼欲裂,躁动不安。

    安醒邦起身,望着她眼睛:“美丽,还记得我吗?”

    甄美丽扶着额角:“阿邦,我怎么在医院?”

    宋莱莱也到6总时候,随后阴差阳错去探望甄美丽的甄严,接到甄美好的电话,也赶了来。

    一家人都到齐了,考虑了整整一个通宵的甄美好将甘信故意支走:“我得和他们谈谈。”

    甘信抚了抚她的额头,去楼下买早饭。

    宋莱莱见到甘信仍是没什么话说,低头坐在冰凉的长椅中,一言不发,而甄严站在窗前,眼中一片茫然地望着外面,甄美好远远瞧着,第一次觉得,她的父母真的不年轻了。

    她上前低声说:“妈,让美丽接受治疗吧。”

    甄严睖睁在原地:“美好,美丽得了——”

    甄美好讷讷开口:“心因性精神障碍症。说白了,就是精神病。”

    宋莱莱激动打断:“别说了!”

    甄严哑然地看着她们母女,好半会儿才找到自己声音:“美丽好好的,怎么得了这个病!美好,你跟我说,到底怎么回事?”

    “爸。我们骗了你,骗了五年,回来之后,又骗你一年。我瞒的很累,也很痛苦,美丽虽然已经忘记了那几年的艰辛,而用一个全新的记忆代替,可我知道,她内心深处还是在不断地挣脱,不断地想要挖去心口的创伤,即使这个过程会很痛……”她呢呢喃喃,甚至有点糊涂,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表达什么,脸颊已然挂上几条泪痕,“爸,当初我和美丽没跟你解释,也没跟你好好道别,就去了东京,并不是因为你给不了我们优越的生活,我们爱你,从小到大都依赖你,我们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离开你……”

    甄严从医院出来没有回去B市,而是由甘信领着到家里休息,之后一段时间都住下来,轮换着帮忙照顾甄美丽。

    甄美好坦白过程中,宋莱莱一度阻止,甄严喝住她:“宋莱莱,你如果有一点人性,都不该那么混帐,私自决定把孩子带走,她们那时小,听你摆布,现在大了,你还一点权力都不给她们?你看清楚了,她们并不是没有父亲!”

    甄美丽状况忽好忽坏,可既然要接受治疗,就必须要面对这些。

    医生告知甄美好和甄严整个疗程的内容,要他们积极配合,接下来便正式开始。可当甄美丽一想起杨导她老婆曾对她说过的话,人就像被抽取筋骨和灵魂一样,陷入崩溃的边缘,只认得甄美好,要她的保护,对一直照顾他的安醒邦竟是又打又骂,阻止他靠近。

    甄美好以为如此下去,安醒邦恐怕会熬不住,却见他跟护士要了碘酒擦完伤口,又小心翼翼回去在角落望着甄美丽。

    甄美好找他谈过,直白地问:“你会坚持到什么时候?”

    安醒邦说:“美丽康复的时候。”

    甄美丽讶异地将他望着,他笑:“怎么,你不相信美丽有一天会康复?还是不相信我会坚持到那一天?”

    甄美好望向夜空,未来还有太多未知数,她此刻心里却是无比轻松释怀的,无论她和甄美丽要面对的多少重重重压和困境,至少,她没有一无所有,她还有信念,有善良,有勇气,有甘信,有爸爸,有儿子,而甄美丽也有安醒邦的爱……

    她笑笑,摇头道:“现在,两样我都相信。”

    “孺子可教,这才是好态度。”

    没过几天,杨导老婆找又让人不得消停,来找麻烦,这回是找上了电视台,甘信的工作单位。

    这女人也是厉害,净挑软柿子捏,不过甘信是谁,他要是惧那个泼妇,他就不姓甘!

    女人找他见面仍是之前威胁宋莱莱那番话,甘信刚吃完饭,一边剔牙,一边轻蔑地瞧她一眼。

    女人自觉没受到尊重,说:“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话?你不就是个小破编导吗?我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甘信扔了牙签,缓缓靠进椅背:“多谢,你尽管扳倒我,我倒看看你都有什么能耐。我可不是我老婆的姐姐,也不是我岳母,你威胁几句,我就腿软,更何况……也不止你会威胁人,我也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