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红枣姜汤(五)

清闲丫头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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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刑部衙门里路一点儿也不难走,一厅一堂都是坐北朝南,排得方正整齐不歪不斜,从哪儿到哪儿多拐不了三个弯儿就能到,可这会儿偏偏赶上有个什么大案开审了,一连几条路都有人拦着不让过,明明出了偏厅拐个弯儿一会儿就到地方,楚楚愣是绕了大半个刑部衙门才赶到门口。

    以为自己肯定是迟了,楚楚就一口气儿直接冲进了那屋里,“咣”地把木牌牌拍了考官老书吏面前桌案上,“楚楚……一号楚楚!”

    “哎呦,这冒失丫头……不着慌,不着慌……”

    老书吏被她这一下子差点儿拍得心脏病发作,一边抚着自己胸口,一边不急不慢地拿过楚楚那牌子,凑近了仔细看了看,才点点头,一边铺纸研墨一边念叨,“是了,是了,你这来得可也忒早了……别害怕,别着急,那些个跟死人打交道事儿啊,前面那俩屋里都算考完了……咱们这儿就说说几个小事儿,说完啊,你就算全考完了……知道了吧?”

    等老书吏一句三断地把话说完,楚楚气儿也喘过来了,清爽地应了一声,“知道啦!”

    “哎,好,好……”

    老书吏一边儿点头絮叨一边儿默默深呼吸,要不是这会儿正躲屏风后面那两位爷下了特别吩咐,就冲刚才那一拍,他也非得清脆利索得跟训孙子似吼她几嗓子才能顺过气儿来。

    那俩爷不但吩咐了让他对这小姑娘和气耐心,还把先前准备好验尸律法对答换成了几个八竿子打不着问题。

    所幸他刑部当了二十几年书吏,也没长别本事,就一点儿磨练得好,听话。

    所以老书吏淡定地把头埋楚楚先前填那份应考单子里,慈祥得像邻家老大爷似地问道,“小姑娘,你是祥兴二年生人啊?”

    “祥兴二年正月初九。” 楚楚一时想不出这生辰和当仵作能有啥关系,忽然想到许是京里规矩多,挑仵作还要图吉利算八字,就赶紧补了一句,“我爹说正月生女孩有福,是娘娘命。”

    “哎呦,说是啊……”

    老书吏一边儿慢悠悠地往一旁纸上写着,一边满心默默冒黑线,这种话要都应验了,那历朝皇上王爷不都得是床上累死啊……

    “家里几口人啊?”

    “我爷爷奶奶,我爹,还有我哥。”

    “你单子上写……你出身是官宦世家,书香门第,世代忠良?”

    楚楚腰板儿一挺下巴一扬,“正是!”

    老书吏抬眼看着她这一副清汤挂面打扮,默默捻胡子,“那令尊现于何处为官,官拜何职啊?”

    “我家世代都是当仵作,我爷爷爷爷就衙门里当仵作了。我爹现是紫竹县衙门里当家仵作,给县里办过可多难案了。”看着老书吏愣那儿,楚楚忙道,“您知道紫竹县吧,就是苏州那个紫竹县,郑县令那个紫竹县……”

    “知道,知道……这个怎么不知道,郑县令嘛……”待这个此生头一回听说地名从脑子里飘走,老书吏不动声色地道,“可是姑娘啊,你这世代仵作,怎么就是官宦世家了啊?”

    楚楚眨着眼睛一脸茫然地看着老书吏,“官府做事儿,不就是官吗?”

    这么个官宦世家啊……

    老书吏松开差点儿就被他捻断胡子,咳嗽了两声,边往纸上写边道,“是,是……那你再说说,这书香门第是怎么个解法啊?”

    “我们家里讲行医讲验尸书可多了,就是看书秀才连着看仨月都看不完!我们县里所有讲验尸书我都读过,我还知道怎么写尸单。”

    好个书香门第啊……

    老书吏摇头苦笑没话找话往下说,“这填写尸单是刑房书吏干,可不是仵作差事……”

    “我知道。可尸单也是要仵作画押,我爹说至少得能看得懂才行,不然被那些刑房书吏坑了都不知道。”

    老书吏默默抬头瞅了楚楚一眼,这小姑娘是真不知道坐她面前就是个刑房书吏吗……

    “这个世代忠良……”老书吏咳了两嗓子,“你还是说说你对三法司知道多少吧。”

    楚楚一愣,“三法司?”

    她隐约记得,刚才去西验尸房路上,她跟七叔讲六扇门,七叔就跟她念叨什么三法司来着,她觉得他俩说完全是两码子事儿,也就有一搭没一搭听,没往心里去多少,自然也就没问这三法司是个什么。

    看楚楚愣着,老书吏提醒道,“三法司不知道啊?就是刑部,大理寺,御史台,这仨地方是干什么,知道吧?”

    楚楚一脸茫然地摇头,这仨地方倒是都听说过,都是京城里跟判案有关地方,可到底哪个是干嘛,她就一点儿也不知道了。

    可这会儿要是什么都不说,这个题不就算是没答出来吗,上场验伤已经让那个坐轮椅搅合坏了,这场可不能再考差了,就是硬说也得说出点儿啥来才行!

    楚楚一急,突然想起隐约间记下七叔几句话,忙道,“不过……我知道三法司老大,三法司老大是王爷,我今天早晨刑部外面还给他磕头来着。”

    老书吏眉毛一挑,“你认得安王爷?”

    “对对对,就是安王爷!”

    老书吏有心无意地往侧面屏风望了一眼,“那你说说吧,知道安王爷什么啊?”

    楚楚一边竭力搜罗着七叔那会儿模模糊糊念叨,一边往外倒,“安王爷是当今皇上七皇叔,身体不好,脾气也不好……”

    到底是听说来心里没底儿,楚楚一见老书吏皱了眉头,心里一下子就慌了,急得小脸发红,“我,我还知道王爷名字,名和字都知道!”

    老书吏一见楚楚急了,忙跟哄孙子一样哄道,“好,好……不急,不急啊,你慢慢儿说,慢慢儿说……”

    楚楚定了定神儿,舔了下嘴唇,她记得七叔就是这么说,肯定没错。突然一想,刚才那两句说都是那个王爷不好,怪不得老书吏要不高兴了,楚楚赶紧补救,“我觉得王爷名字可有意思了,一点儿也不像脾气不好人。”

    “嗯?”

    皇家姓萧,安王爷排瑾字辈,名瑜,至道二十六年出生,是个卯年,古言里又有句“瑾瑜,美玉也”话,就得了“卯玉”字。他知道这些也得有十年了,怎么就没看出来安王爷这中规中矩名和字哪儿有意思了?

    “王爷名叫小金鱼,字毛驴,您说有意思不!”

    老书吏手一抖,那张写了大半页字纸上划出了一条粗粗黑线。

    楚楚意犹未,“王爷肯定可喜欢小动物了,要么怎么叫这么个名儿呢!我爷爷说了,喜欢小动物人都心善,脾气肯定都不差……”

    老书吏正一身冷汗时候,突然听到三声叩响屏风动静。

    这是那两位爷跟他说好就此打住信号,老书吏瞬间如释重负。

    那三声叩得急,还不轻,楚楚也听见了点儿动静,扭头看向屏风,“那是什么动静啊?”

    “毛驴……不是!风,风刮……”老书吏一阵手忙脚乱,“好了好了好了……我问完了,完了,完了……你,你,你先回去吧,明儿午时三刻刑部门口问斩……不是!看榜,看榜……”

    “明天才出榜啊?”

    “对对对对……明儿,明儿才出榜呢,你先回吧,啊……后面还有人要考试呢,走吧,走吧……”

    楚楚暗自庆幸,还好昨晚留了个心眼儿,没先去住掌柜说那个不花钱还给钱客栈,这不今天晚上就要用上了嘛!

    “谢谢大人!”

    “不敢,不敢……不是!不谢,不谢……”

    ******

    等楚楚蹦蹦跳跳脚步声听不见了,景翊才跟萧瑾瑜从屏风后出来,老书吏慌得就跪到萧瑾瑜面前,连称该死。

    景翊笑着拉起老书吏,“你别急,我死完了才轮得着你,你等着也是等着,到西验尸房把这丫头刚才验尸记录拿过来吧,没准儿回来就轮到你了。”

    老书吏也顾不得琢磨景翊这话里有几分真假,磕了个头就忙不迭地跑出去了。

    屋里就剩下他俩人时候,景翊抱手看着一脸沉静萧瑾瑜,“怎么样,收了她吧?”

    萧瑾瑜那张常年波澜不惊脸上,也就他能还分辨得出来萧瑾瑜是窝火还是沉思。

    他这话说出来之前,萧瑾瑜是沉思,之后,就是火大了。

    萧瑾瑜眉心一蹙,冷然掷给景翊一句话,“说过多少回,不许往我身上扯女人事。”

    这不但是萧瑾瑜排名前十禁忌,也是据景翊所知萧瑾瑜那个貌似无懈可击脑子里为数不多硬伤。

    “谁跟你扯女人事儿了啊,我这不是说仵作呢嘛,你自己琢磨什么呀!”

    萧瑾瑜隐约觉得脸上刚才被楚楚抚过地方微微发烫。

    景翊轻勾嘴角,“你脸红什么啊?”

    “热。”

    景翊笑得意味深长,“哪儿热呀?”

    “都热……”

    景翊憋不住笑抽了,萧瑾瑜才意识到自己是怎么被他带沟里去,一眼瞪过去还没来得及张嘴,老书吏及时拿着两张纸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了。

    景翊带着那个笑得下巴就脱臼笑容迎上去接过老书吏手里尸单,煞有介事地翻看,“来来来,看看咱们这官宦世家书香门第世代忠良楚丫头都验出些什么来了……”

    景翊对验尸了解远不及对京城几大名楼美人了解多,他抢过这尸单来不过就是装模作样扫一眼,准备抓点儿词再逗逗萧瑾瑜罢了。但就是这么装模作样一扫,偏偏一下子就扫到了要命几句。

    景翊脸上笑瞬间僵住,急忙看向萧瑾瑜。

    这人刚才还红得跟颗大樱桃似脸现已是白里隐隐泛青了。

    “你……”景翊刚出声,迎上萧瑾瑜带着警示意味目光,忙定住心神转了口,“你先忙你去吧,有事儿我让人带话给你。”

    萧瑾瑜只轻点了下头,推起轮椅出了门,老书吏对他跪拜相送他也没做出任何回应。

    萧瑾瑜虽然总是冷着张脸,却极少失礼于人。

    “景大人,安王爷这是……”

    景翊没答,脸色鲜有凝重,往书案上看了一眼,“你把刚才记那些誊一份给我。”

    “就……就按那姑娘说写?”

    “一字不改,你应该知道安王爷记性|吧?”

    “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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