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前夫

鱼蒙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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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世宁虽依依不舍,郑思钊沉浸于话唠二字挣扎不出,怎奈中途家人来唤,说是王爷相见一双儿女,二人只得中途回了家。

    玉珺和李善周一路无话,分明一段很长的路,两人皆觉得这样短,很快就到了定国公府前。

    天突然黑了下来,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沉沉的仿佛要坠下来,一声惊雷平地而起,眼见就是一场大雨。

    玉珺正想说,他们二人运气甚好,到了家门口才下起雨来,身后却是传来一阵阵马蹄声,玉珺看不清马上人的脸,原只当是郑思钊郑世宁二人去而又返,哪知道那马越走近,却丝毫没有驻足的意思,竟是硬生生朝她的方向撞了过来。

    玉珺只觉后背一凉,脑子里只觉一阵空白,身边传来一声低喝,她受了力退到一旁,那马生生停在她的跟前,鼻子里不耐烦地哼了一口气来,满嘴的腥膻味。

    “胡闹!”李善周忙确认她有没有受伤,见她无恙,只是脸色苍白,扭头蹙眉呵斥来人。

    来人依旧坐在马上,表情丝毫未变,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只是一双眼却毫不遮掩地打量着玉珺,心里默默了赞叹了一声,欠身下马,道:“远远地看到大哥同一位佳人站在一块,我只道是位仙女,看得呆了,竟忘记停马。罪过罪过!这位小姐如何称呼?我叫李善均……”

    玉珺的身体震了一震,脸色越发苍白。

    从来没想过,重生之后,竟会在这样的场景见到他。十八岁的他如当年一般,浑身上下皆是光芒。

    宣慈长公主生了两个儿子,算上李善周,还有其他多少龙子龙孙,独独他最得太后喜欢,几人中,他最是俊俏,也最肖似太上皇帝,按太后的话说,李善均最有龙凤之姿。他走在路上,用一句“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形容都不为过。

    当年人人都羡慕玉珺嫁得好,嫁给了当世最俊俏的人,家世背景同他人相比更是不一般,就连秦艽也因此嫉妒于她。她曾经沾沾自喜自己嫁给了一位好相公。李善均曾经说过,当年她逃到了她跟前,一抬头,他当真以为他看到了仙女,所有的人都消失了,他的眼里只有她。

    后来的一切顺理成章,他如愿娶到她,成亲第一年,他们确实恩爱有加。

    只可惜,人人都记住了“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却忘记了这诗的后半句是“翠屏金屈曲,醉入花丛宿”,风流如他,又怎么可能守着她一人终老?

    那个曾经执着她的手,言笑晏晏,说她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福气的人,下了狠心之后,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从高空中坠落的感觉,玉珺上一世有切身感受。

    她不是恨他不爱了,不爱了就不爱了,谁能保证恩爱到白头。她恨的是,他分明不爱了,却要对外保持自己的高大形象,由着众人糟践她的名声,由着旁人将她踩到了脚底下,她最终病逝,纵然与中了不知名的毒有关,心病却更是主因。

    这样的一个人,这一世又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口口声声说着同样的话,“仙女”,当真足够讽刺。她确实已经成了仙女,在上一世,她因着他的缘故,早已经过世。

    命运何其相似,只是这一次,她再也不想看到他。

    玉珺惶惶然抓住李善周的衣袖,低声道:“大公子,我身子不适,想先行回府……”

    “大哥,母亲方才似乎找你来着,你不去么?”李善均适时地撒了个小谎,用长公主压着李善周,李善周纵然知道可能有假,却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未及李善周反应,李善均已经带上人畜无害的笑容,讨好道:“仙女姑娘有我呢,大哥且去。听管家说,府里住进了位漂亮姑娘,想必就是这位仙女,巧了,我也住定国公府,熟门熟路的,不如让我送你……”

    “三公子留步,我自己能行!”玉珺惨白着脸,匆匆往前走去。

    李善均一双手依旧停在空中,脸上是收不回的尴尬。平素见过的女子太多,大体的反应也都相似,不是惊讶地望着他如见天人,就是低头脸红一派娇羞。如玉珺这般,见了他像见了鬼一样的,还真是生平第一次!

    李善均有些难以置信,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袖子,问李善周:“大哥,我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他说着,恰好看到远去的玉珺回过头来望了他一眼,李善均更加惊异:他莫不是看错了?刚才玉珺那一眼,似乎充满了厌恶!?

    玉珺跌跌撞撞回了屋里,怔怔地发起神来。

    他们其实也有好过的时候。

    头几年,李善均将她当做宝贝捧在手心里,夸她美貌。夸她能干,他一张蜜嘴,说什么都让人万分信服,让人心生喜悦。可是一转眼,他的甜言蜜语都给了别人,留给她的只有冷言冷语。

    都说男子薄情,可是他风流完了剩下的却是冷血。原本是在外头风流,等到他们搬出定国公府,有了独立的宅子,他却变本加厉,一日复一日往家里带不同的女人,后来她病重了,几次爬不起来,他就再也没回来。。

    玉郡仓皇地闭上眼:后来呢,后来她双脚残废,整日只能窝在床上,他却由着秦艽到她跟前,耀武扬威。那时候,他还是带了点怜悯的,同她说:“你们是好姐妹,如今她来伺候我,就如同你在我身边一样。你心胸放开阔些。”

    刚刚她不能再在李善均跟前呆上片刻,否则她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狠狠给他一巴掌。

    闭上眼,眼前是走马灯似的一幕又一幕,玉珺心里痛得难过,心里只念着,身上的伤好地差不多了,她也该趁早做打算。

    玉珺想着,就去取橱柜里的首饰盒子,里面全是上等的珠宝。这些全是皇帝赏给宁舒郡主郑世宁的,原本她还不要,如今看来,这些却是她的傍身钱。

    重生之后,她曾经一次次想过,要将前世那些害她的人一个个揪出来打死,可是就是李善周的话点醒了她。娘一辈子悬壶济世,每每对她说的,也是希望她一辈子平安喜乐,若能继承她的衣钵那自然是最好,即便不能,她也该安安稳稳过一生。有点钱,有点田,有个儿子好过年……这是娘戏说她的话,她一直记得。

    前一世她错过一回,被困在高墙大院里,眼里心上都是李善均,想的都是如何讨好他,反倒忘记了娘的话,失了本心,失了快乐,若娘泉下有知,也必定心痛不已。

    这一世,难道她还要回到高墙大院里?玉珺扪心自问,她不愿意。

    她在黑暗中坐了许久,外面的雨哗啦啦地下着,没有半点停止的意思。

    直到门外有人叩门,她才站起来。一开门,门外是夏昭雪一张充满笑意的脸。

    “昭雪。”玉珺笑着唤道,夏昭雪却是轻声雀跃,一把抱住了她的脖子,低声道:“玉姐姐,我好快乐。我娘并没有把我卖入妓院,我的哥哥也好好地活着,他们都还喜欢我。还好有你,若不是你,我就不明不白地死掉了。”

    夏昭雪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快乐,连玉珺都被她感染,赶忙拉着她进屋。夏昭雪也不卖关子,虽是眼含笑意,双眼却婆娑,“我原本以为我娘不喜欢我,所以哥哥病了,她就把我卖入妓院,换钱救哥哥。可是事实上却不是这样的,娘说,那日买我的人白纸黑字说的是让我去大户人家当丫鬟,她拿的也是活当,她想着等哥哥病好了就将我赎回去。哪知道那些该死的骗子把我卖到了妓院,娘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她赶到花想容,那里的打手二话不说就打了她几顿,娘没了办法,又要照顾哥哥,只得退回去想办法。”

    夏昭雪哽咽一声:“那会我恨娘,后来才知道她多不容易。那日之后她就白日照顾哥哥,闲暇时候就来求花妈妈,后来花妈妈被说动了,说只要十两银子就让她把我领回去,娘没办法,就把房子卖了,想赎回我,哪知道哥哥那日病突然重起来,险些去了。娘只能拿着那些钱给哥哥看大夫。娘说,那几日她夜里就想抱着哥哥一块去了,她说她对不起我……”

    玉珺听着也陪着落泪,手心手背都是肉,夏昭雪的娘确实也不容易。

    “后来娘知道我被救出来,生怕我再回去找他们,又要拖累我,所以才让邻居留话,说他们走了,不要找他们……那个苏家大婶太过可恨,拿话诓我,害我险些死了!”夏昭雪边说边落泪,语毕又搂住玉珺的脖子哽咽道:“姐姐,若不是你,我也不会活到今日。你知道么,我以为我和娘要无家可归,结果周大公子让管家照应我们,他听了我们的情况,跟官府说了一说,官府就把屋子还给我们了!娘说,你是我的大福星,你还救了我哥哥……”

    夏昭雪絮絮叨叨地说着,玉珺连忙摇头道:“是你时来运转了,往后你也会顺风顺水,无病无灾的!哦,对了,你哥哥好些了么?”

    “哥哥……”说到这个,夏昭雪犯了难色,“周大公子方才请了位太医来看哥哥,太医说,我家中没有前例,哥哥这并定然不是先人传下来的。按推断,这病可能是早些年哥哥服徭役时伤了脑袋落下的病根,一直没去治疗才一日一日恶化。目前只能靠将养,没有旁的办法。”

    “怎么可能?不是有礞石滚痰散?”玉珺一句话戛然而止,猛然想起来:是了,这会礞石滚痰散还没出现呢!

    娘早些时候治疗邻居家的大婶也是绞尽了脑汁,大婶却总是犯病,娘后来没了法子,照着古法上记载的针灸之法,才勉强将大婶的病压制下来。娘曾经说过,世上犯此病的人很多,有些是婴儿时期就犯病的,但是治愈的却很少。

    .

    她一直将这话放在心上,直到后来她进了京师。那年,她爹林牧之随圣上秋狝,不慎从马背上摔下来患上了羊角风,太医如何治疗均未康复。当时圣上下旨遍访名医为爹爹治病,可一直都没能找到。

    那会爹都心灰意冷了,没想到她的嫡亲妹妹林南蔷却说自己悉心钻研医术,研制出了治癫良药,号“礞石滚痰散”。

    当时她嗤之以鼻,认为林南蔷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通医理的人如何能制药,没想到,爹服用礞石滚痰散半年,竟真就痊愈了。

    尽管后来她辗转得知,那药并不是林南蔷所制,而是她在齐地找到的一位名叫张珂濬的郎中的独家偏方,可那时,林南蔷却名声大噪。更因此,林南蔷走入世人的眼中,渐渐赢得了“京师第一才女”的名号,风头一时无两。

    想到上辈子处处压她一头的这位,玉珺深深叹息。

    “什么散?”夏昭雪的追问把玉珺拉回现实,玉珺正要摆手,却突然想到:对啊,秋狝!算算时间,她爹林牧之似乎就是在今年随圣上秋狝,这一世,他不会再从马上跌下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