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全是关系户

天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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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选拔最终定在六月二十五进行。

    如果一切顺利,结果当天便会公布。

    朱浩若能考进兴王府当伴读,那不管月底朱娘是否能缴纳家族四十多两份子钱,朱浩都可以摆脱家族控制。

    选拔前日,二十四这天朱娘回了一趟朱家,乃是朱嘉氏召她回去,说是商量家族内部事务,回来时脸色相对还算不错。

    “娘,祖母没为难你吧?”

    朱浩赶紧拉朱娘到桌子边坐下,一边倒茶一边问询。

    朱娘摇头:“你祖母只是总结了这两月家里各项收入,只有咱这边上缴利润最多,你祖母让我们再接再厉。”

    朱娘得到老太太肯定,神色欣然。

    朱浩道:“娘,我看祖母是想捧杀你吧?”

    “什么叫捧杀?”

    一旁的李姨娘不懂就问。

    朱浩没有解释,反问道:“祖母是否试探过我们月底能否续上份子钱之事?或旁敲侧击,想知道咱这月生意如何?”

    “这”

    朱娘想了想,尽管不想承认,但还是点点头。

    朱浩苦笑道:“若所料不差,月底如果我们能如数把钱供上,家里边下一步就要拿我开刀,把我接回去,名为读书,其实是看管起来,逼娘就范。”

    李姨娘觉得朱浩的话有几分偏激,忍不住出言提醒:“浩少爷,朱家始终是本家,不能把人看那么坏。”

    “姨娘,凡事还是做最坏的打算吧娘,明天我要去参加兴王府选拔伴读的考试,你有什么意见吗?”

    朱娘这几天忙着给儿子找先生,早把这事忘了,经此提醒,面色立即变得凝重:“小浩,就算你幸运地通过考试,你祖母也不会允许你成为伴读”

    “娘思来想去,不如回朱家,到底是血脉至亲,想来不会太过为难,可进了王府高墙大院的,娘想见你一面都难。”

    朱浩道:“娘,我是去给小王子做同窗,一起读书一起成长,你这一说,倒好像是去坐牢一般。”

    李姨娘也劝说:“浩少爷,都说一入侯门深似海,更何况是王府呢?还是别去了吧。”

    又不知从哪儿听来几句歪诗,看似高深莫测,实则狗屁不通,难道你以为我是要嫁进兴王府,从此萧郎是路人?

    “娘,姨娘,我听说新来那位京知县都把自家儿子送到兴王府应选,明天会一起参加选拔考试我去也不会太过折辱吧?”

    朱浩又说出他打听来的消息。

    朱娘摇头:“知县老爷的公子,怎可能应选伴读?”

    “娘怎就不信呢?这事又不是什么秘密,再者说了,我进王府当伴读,又不是做下人,不用签订卖身契,就算我在里面日子过得不顺心,要出府,或者娘亲想接我出来,难道兴王府还会不讲道理不成?”

    可不管朱浩怎么劝说,朱娘就是打定主意不让儿子去应考。

    “娘,总之我不回朱家我听说祖母把我带回去后,直接送到家里的工坊当学徒,到时养牲口、牵骡子、倒马粪这种事,全部交给我来做。”

    朱浩这话把朱娘给惊着了:“这这不会吧?”

    朱浩道:“可不能低估朱家人对自己人下手的狠辣如果祖母一片真心,怎会接连两次到官府举报咱?难道她不知道进衙门对于一个节妇意味着什么?还有什么比把自家女人送进牢房,更卑鄙的事情?”

    本来朱娘怎么都不同意,但听了朱浩这番话,追忆过往,心顿时凉了大半。

    自己进牢房,还好当晚就出来,即便这样,若是事情传扬出去,对自己的名声损害有多大?这时代的女人进牢房一趟,跟进鬼门关差不多,朱家前后两次主动上衙门检举,形同陷害。

    “那你明天能应选成功吗?”朱娘终于松口了。

    朱浩重重点头:“事在人为,我有陆先生教导,应该不会太差相信我,一定可以成功进入兴王府。”

    朱娘轻叹:“就怕你选不上,况且就算选上了,你祖母也不会让你去唉,好好准备吧。”

    过了朱娘和李姨娘这一关,对朱浩来说算得上巨大的进步。

    他进兴王府之事,首先要获得亲人支持,至于朱家人的态度并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列。

    廿五这天,天气有些炎热,朱娘特地为朱浩准备了一身丝质新衣,当母亲的没法保证儿子读书,心怀愧疚,行头方面那是一点都没亏待,手头仍旧捉紧,但还是让儿子风风光光去应选。

    朱娘和李姨娘没陪同,让于三随侍在旁。

    考试报到的地方,位于兴王府东门外,不远处就是花鸟市。

    于三没资格进入王府,到了地方便把朱娘亲手缝制的布包交给朱浩,然后走到一旁等候。

    王府东门外吵成一片,朱浩仔细观察了一下,此番前来应选的孩子,穿着打扮都很不错,但陪同的父母基本都是粗布麻衣,可见家境只能算一般,想想也是,真正的豪门大户不屑把孩子送进兴王府当伴读。

    人堆里朱浩见到个熟人,乃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新任长寿知县京钟宽。

    京知县今天穿了身直裰道袍,戴着一方平顶巾,看起来温文儒雅。

    兴王府派出属官前来招待,朱浩瞥了一眼,这名王府官员也是身直裰装扮,看不到品阶,至于蒋轮则没见踪影。

    辰时刚过,十多名王府侍卫将送考家长驱赶到一边,然后让一群小孩排好队,依次进入兴王府。

    很快一群孩童来到东门内一棵四五人合抱的大榆树下,浓密的树荫覆盖了大片地方,炎炎烈日下竟有一丝清凉的感觉。

    一旁横曳出的树丫上挂着个秋千,清风袭来微微晃荡,也不知是为谁准备的。

    参与应选的孩子有三十来个,年岁普遍在六岁到十岁间,个别只有四五岁,朱浩琢磨了一下,应选条件说是要通背论语和孟子两部四书,这四五岁的熊孩子能干什么?话都讲不利索吧?

    “哇!”

    有个孩子没经历过这种场面,居然当众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哭不要紧,孩子们本来就很紧张,这下全都焦躁不安,一个跟朱浩差不多大的孩子,厉声喝斥:“别哭了!再哭把你赶出去!”

    朱浩侧头望去。

    此子虽年少,但神情坚毅,目光冷静而锐利,闪烁着直透人心的晶亮,一看气质就与普通孩子迥异。

    被吓唬的小孩正是年龄最小那个,闻言哭嚎着往一旁侍卫扎堆的方向跑去,一把抓住个腰间跨刀的王府仪卫司的校尉,哭着指向这边,好像在告状。

    朱浩心中一凛。

    原来哭鼻子这小子,居然是王府内部应选人员,不用说,这是找家里大人告状去了。

    一个八九岁的孩子笑着打趣:“喂,你要倒霉了,人家有靠山。”

    刚才发狠话那位翻了个白眼:“谁倒霉还不一定呢。”

    正说话间,王府仪卫司的校尉果然带着孩子往这边走来,不知哭鼻子的小孩是他儿子,还是本家的孩子,与此同时京钟宽跟招待他的王府官员一起走了过来。

    “陆典仗,何事?”

    王府官员直接问询那名仪卫司的校尉。

    听到这称呼,朱浩眉宇间呈现讶色。

    陆典仗?

    莫非这个阔脸方耳,俊秀中带着几分英气的汉子,就是大名鼎鼎的陆松?

    陆松曾任兴王府典仗,有从龙之功,而那哭鼻子兼告状的熊孩子乃是陆炳?

    陆炳正德五年出生,正德九年时年方四岁,虚岁五岁,这大概也是为何会有四五岁的孩子前来应选伴读的重要原因。

    关系户嘛!

    陆典仗道:“听说这边应选学童间有些小纠纷,卑职特地过来看看。”

    王府仪卫司典仗,乃是正六品武官,但大明自土木堡之变后便重文抑武,正六品武官别说只是王府典仗,就算是所千户和卫指挥使,见到正七品的知县可能都要跪下来行磕头礼,阶级的差距几乎不可逾越。

    京钟宽笑着指了指刚才吓唬人的小孩:“张奉正,此乃犬子,望多多照顾。”

    奉正,就是王府太监首领。

    兴王府姓张的奉正,自然就是未来大明司礼监掌印太监张佐。

    朱浩顿时感觉要通过选拔不容易。

    来的全都是关系户,一层压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