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流韵轩

无痕之歌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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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快到知画出阁的日子,她身上一应杂务卸下,无事一身轻,在闺中时日不多,与众姐妹约好在园中摆酒畅玩一番。

    经商议后,将席面定在流韵轩中,此处座拥山墙,左倚回廊水泻,前眺荷池青翠,右手抬眼便是园中花圃。数种应时的花开得开浓,月季芬芳吐艳,榴花鲜红似火,茉莉淡雅清香,芍药妍然夺目,总是目不暇接,美不胜收。

    除了知言众姐妹,还请了司马先生坐在上首,略表谢师之意。十数个莺莺燕燕,衣鬓带香,轻笑交谈。华族中长大的女儿家调皮不失矜持,行动随便但自幼养就的礼仪规范早铭刻在骨,端的是各有风姿。

    因知画提议今日要玩个雅致的节目,知言第一个跳出来:“我可是不行。”话音刚落,被一旁的知雅按在座上,笑说:“家中总算有个垫底的,不许耍赖。”知雅双瞳溢彩,俏皮的调侃知言。

    知言拧眉做苦脸,知画善解人意,笑说:“不一定要作诗文,只自己最拿手即可,九妹不用愁。”她可越来越有长姐风范,处事大方,面面俱到。

    韩世英在旁轻笑:“四姐姐紧护着三舅舅家的几个妹妹,眼看你快要出嫁,再是护不住。苏家哥哥真是好福气,上回二哥和三哥来,背地里叹说没把四姐姐抢到我家去……”话没说完,被知画压住咯吱,世英笑声不歇,与知画扭成一团。

    司马兰筠面上不禁带出笑,秦家这些女儿都是她看着长大,从进学堂时稚龄幼童长成妙龄少女,再一个接一个出嫁生子,前面的花开正艳,眼前几个也含苞欲放,再有几个小的也如花骨朵儿在枝头亭亭玉立。让人不服老都不成,时光穿梭,岁月流逝,一晃眼自己到燕京也有二十余年,明月如昔,江都可否改了旧颜。想起观音山的庙会,熙熙攘攘的人群,香火鼎盛,终是故土难回。

    司马兰筠嘴角含笑,轻抿眼前描金小几的茶茗,咽下醇香。正瞧见姐妹几个罚知娴作画,依她心意不拘题目。

    知娴面庞清瘦,不复往日的圆润,淡淡的哀愁遮掩在笑意中,笑不达眼底,轻揽淡黄敞袖夏衫,皓腕如玉,提笔一气呵成,取题却是回廊旁飞泻溅玉,落英缤纷。

    为着知画出嫁相聚,一应言语举止意在讨个彩头,此画貌似不应景。众姐妹们心存疑惑,从上次知娴无故发作后,大家都心照不宣,只字不担岳家公子及知娴婚事,饶是如此,依能感觉到知娴一日日消沉,神情中透着幽怨。都是闺中女儿家,那有不明白,心中暗叹,面上不显分毫。

    那知韩世英因嫡姐动情生出执念,屡伤父母心,最是见不得这般行径,深恶痛绝。从她窥得知娴心事后,同往日交好的五表姐做陌路,断绝往来。今日也是,因她是客,与知婕、知画同坐。知娴与知静、知雅坐在一处,三房几位庶女在一起。

    知画拿起画作称赞:“五妹妹越发进宜了,这幅画送予四姐可好,我瞧见便犹如见到妹妹。”

    知娴芙面娇笑点头应下,埋头整理丹青笔毫。世英不屑地轻嗤,被一旁知静拉走。

    今日万事唯知画为主,她要看知言拿出节目,知言托着下巴发愁:“四姐姐,你就饶过我,等有机会出城,表演马技给你看,我会在马背上翻身。”眨着眼睛,深为自豪,求大家表扬。

    知画面如桃花,美目顾盼,轻声埋怨:“还想着出去玩,惹出事非已够多。”

    知言不满地嘟囔:“不怨我,都怪桂王带着杜六郎干出好事,连累到哥哥们。”

    知雅和知仪却是不放过,拿过酒盅来灌知言:“四姐姐的好日子,故做推辞,先罚酒一杯,再作幅画。”

    知言被姐妹们强按着喝了两杯,虽是梨花白,也觉得有点上头,脸颊发烧,迭声应下,到书桌旁做画,从知娴手中接过笔毫,触手冰凉。知言心中纳罕,抬眼看知娴面色苍白,神思飘游。

    知言装做不知,只用水墨作出一幅山水图,成双大雁结伴行,受到姐妹们夸奖,沾沾自喜,又寻了司马兰筠点评。

    司马兰筠也是称赞:“到底九姑娘在外行走过,画作中带出几分气势,像男子的手笔。”

    知言觉得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直嚷着:“我的得意之做,提前给四姐姐添喜,等装裱好,一定要挂到你房里。”

    知画被逗乐,轻漾秋波,笑着说好。几个姐妹也来凑趣,欢声笑语,未发觉少了一人。知恬在身后轻扯知言的衣袖,示意她朝一边看。

    知娴侧身站在窗前,容颜隐在雕花窗后,辨不清神情,目光聚焦在曲廊旁飞瀑,顺着她的视线,知言也看到,片片花瓣随流漂落,五彩缤纷,煞是好看。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知娴心中的流水是何人?

    众姐妹也瞧出不妥,相互换个神色,知画张罗众人入座,自玩自乐,不去打扰知娴。

    司马兰筠嗟叹,情不知从何而起,一往情深。这孩子,但愿能醒悟过来,她心中之人,今生无望比翼双飞,终要将心事虚化。

    知言仔细回想方才,不曾有犯忌的言语,几个姐妹拿苏元成打趣知画,又拉出沈世子取笑知静,自己只提了一句桂王和杜六郎。杜六郎,杜谦,莫非……如果知娴真对杜谦动情,抛却秦杜两家恩怨,杜谦不失为少年俊杰,当年燕京第一名草,击鞠场中神彩飞扬,很受闺中女子追捧。落花有意,流水全然不知。

    经此一事,姐妹们兴致大减,略坐坐便散了,知娴眼中噙泪被司马兰筠带走,朝大房走去。

    *****

    三房几个姐妹结伴到三太太处,才进房中,屋里一个女人夸张的笑语:“哎哟,外甥女都回来了,方才还在念叨。”

    听音寻人,次间榻上一位中年妇女,年近四旬,身上绫罗虽鲜丽,却不是今年新兴的样式,头上几件珠钗金饰也是常氏昔年所用之物,面庞与常氏与五分相像,却透着精明,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拉过知雅亲热。正是常氏胞姐罗太太,青春守寡,独自抚育幼子,寄居在娘家,受常氏时时接济。另她的独子自幼在前院和几个哥哥一同读书,小有才气,也中了秀才。

    众姐妹福身称姨妈,罗太太满脸堆笑:“受不起。”一手拉着知雅不放,近几年常氏不在京,知雅去外祖家走动,与姨妈亲近熟络,罗太太又爱夸知雅貌美出众,故知雅也喜与姨妈相处。

    常氏瞥一眼桌上的西洋钟,带丝疑惑问道:“想是你们姐妹不到晚饭不肯散,今儿倒是早,怎么玩累了?”

    知画坐在母亲身边,点头说:“是女儿身子乏了不耐烦,所以早早散了。”

    常氏轻拍知画的手:“可是不好,在家姐妹跟前能如此,到了婆家还能任你性子。”虽是告诫,温声细语说出,生怕惹知画不快。她与大女儿分别年头太长,总是隔着心,不与自己亲近,这还没处出情份来,她倒要出嫁,更舍不得从严说教。

    不等知画开口,罗太太嗔怪常氏:“外甥女这般品格,那个做婆婆都喜欢得不得了,更舍不得让立规矩,妹妹放宽心。”

    常氏心中明白姐姐宽慰自己,不过人之天性,总觉得自已的孩子是世间头等拔尖,笑着推辞:“姐姐不用尽夸她们,没的淘气,出嫁后能过什么日子,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罗太太只不错眼盯着知雅,笑说:“你呀,如今还能有什么愁肠事,妹夫又有本事,儿女们书读得好又都长得俊俏,只管把心把定享福就是。”

    知言三人做壁花许久,知仪不耐烦听罗太太絮叨,眼瞅着对方不肯走,轻扯知言衣袖示意。

    知言会意,莫说三房,整个秦家唯她最散漫,惹人出格的事全都是她,不少这一次,因陪笑说:“母亲,早上老祖宗叮嘱,让我同她一起用晚饭,您和姨妈先坐,女儿先过去,恐老祖宗等得急了。”

    常氏忙说:“你快去,改日跟老太太说好了再来,你姐姐快出嫁,在家时日不多,我们娘儿几个多聚两回。”

    知言微笑:“女儿记下了。”知恬和知仪也寻借口一同出来,走在路上知仪轻报怨道:“罗姨妈眼里只瞧见七姐一人,打量着旁人都不知道她的心思,也就七姐暂时没醒过神来,把她当成个好的。”

    知言轻瞪知仪一眼,示意她谨言:“八姐,你这毛燥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过来,罗姨妈的事不用我们姐妹操心,她要敢把心思动到七姐身上,莫说是父亲,四哥头一个不答应。”

    知仪四下瞧瞧,见只有她们三人及身边心腹丫头,拉知言和知恬聚到一处,神秘地放低声音:“六哥常说,外院那位罗家表哥心里头弯弯绕不少,让咱们小心点太太身边的婆子丫头,特别是以前留下的老人,这位罗姨妈也不是个等闲角色。”

    常氏身边的老人在西北时经秦枫清扫,只留下两三个老实本份之人,能掀起什么风浪?

    知言可是瞧出来了,秦晖和知仪兄妹俩纯粹是扮猪吃老虎。恶名声全让自己一人担上了,估计燕京城贵女圈都知道秦家九小姐行事与众不同,呜呜!智商不够用怎么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