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十七郞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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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后,钟蕾意外接到上大学时班长的电话,告诉她下个礼拜天塘大建校一百周年庆典,借这个机会大家想聚一下。刚好校长的千金南晞也在同一天结婚,他们还能去凑个热闹……

    自这一句开始,钟蕾的听力就出了问题,嗡嗡一团,什么也听不清了,她觉得自己实在应该到医院去做个彻底的检查!

    连同心脏,也要顺路查一下,为什么它总是,说停就停,一点征兆都没有,就脱离了她的胸腔。

    “对不起班长,我……最近很忙,恐怕没时间。”

    她的面前,是布满了一条条招聘信息的电脑屏幕;她坐在不足十平米的小屋里面,左手边放了吃到一半的方便面。

    屋子很黑,白天的时候也还得点着灯。

    钟蕾望着那昏暗而忧郁的淡黄色灯管,想了很久;她可以祝校长的千金幸福,可以祝齐家琛幸福,可她总不能上赶着去被他们的幸福刺瞎双眼。

    钟蕾关了手机,因为她实在冷得出奇。

    十月份的天气,供热公司还没有给暖气,这屋子里,冻成了北极。

    是不是应该出去走走?哪怕有一点温暖的地方,也好;别让她一个人呆在这里,孤单得让人喘不过气。只是哪里才有暖意?怎么这样的地方,对于她来说,这样难找……

    熬啊熬,终于到了那个星期天。

    清晨,钟蕾早早就收拾好了背包。她的目的地,还是白河峡谷的攀岩地。上一次来这个地方,她尚可以租一辆车子;这一次,却只能辗转颠簸,乘坐每段一元的公交车。

    天气,依旧冷得出奇。明明才是十月底,明明太阳还挂在空中耀到人头都抬不起,为什么,哪里,都冷得出奇?

    岩场上,三三两两的爱好者聚在一起;钟蕾低着头,直走到岩壁下面,才恍然察觉已经到了终点。漫无目的地搜索着线路,当她看到岩壁上孤孤单单而又奋力向上的那个身形,那一刻,纵是奥特曼八兄弟集体突然降临在她面前,都不足以描述她心里的震撼。

    岩壁上正自攀爬的背影,不是齐家琛,还能是谁?

    十月底的天气,他还是穿着无袖的运动衫和灰色运动裤,利落的身形,起落之间动作流畅潇洒到了极限。

    他没结婚,他没和南晞结婚?!

    明明,是今天啊,校庆和校长千金的婚礼,双喜临门,明明是今天没错啊!

    钟蕾呆呆立在原地,浑然不觉什么时候已经捂上了自己的嘴。阳光挥洒到了大地,在这一刻、在这深秋的季节里,万物都刹那间获得了生机。

    她怔怔站着、望着,直到视线都模糊不堪,还是一言也不能发、一下都动不了。

    他竟然,没去结婚!

    她的唇和手抖在一起,只是眼睛却极力睁到了最清晰,一眼不错望着他、就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生怕打碎了这场梦境。一呼一喘均是费力,间隙中她不忘确认着他身下的保护员,还好,这一次,他没有freesolo,他系了保护绳。

    钟蕾低了头,紧咬着嘴唇,无法掩抑地、浅浅地笑了。她笑得甜蜜,眼角带着湿意,唇却弯成一个很美的月牙形状,静谧而富有生命力的弧度。于是阳光也变得和蔼起来,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直达心底。

    攀在岩壁上的男人,依旧是那般强力。蹬踏之间,人已经跃出几个往复,那是一条5.12d的线路,却被他踏到像是级数3一样轻盈通畅。浑然没有这个难度上攀爬者该有的谨慎与艰难。可是渐渐的,钟蕾发现了异样。

    更多的攀岩者聚到了齐家琛那条线路的岩下,指指点点,站在地面上那个保护员,更加焦急,仰着头接连高呼“齐总,挂片。”

    钟蕾觉得头也有些晕起来,方才还微抖着捂在嘴上的手,缓缓放低,她不可置信地盯着齐家琛的背影,忘了呼吸。

    这个疯子,他没有按照挂满hanger的线路来攀,他疯了,他竟然在一条固定的线路上胡乱蹬踏!

    这是什么?不走寻常路?他这样搞跟freesolo有什么区别?

    他停在了半路;右脚上找不到支点,凭着左脚和两只手的握点艰难地抵抗着重力。可这人,却只是不放弃;在身下所有认识的、不认识的目光和呼唤里,他丝毫没有放弃的意图。

    搏命一般,飞跃着试图将右脚踏上一个根本到达不了的突起。他的两只手放开了握点,左脚也抛弃了支撑,钟蕾大口大口吸着气,纵是想喊一句救命的力气都没有。

    她闭了眼,她实在没有勇气看到下一个瞬间,在周围一片惊呼声和纷乱的跑步声里,她知道他落了下来。

    旁边已经有几个人奔了过去,从保护绳上扶下齐家琛,好在有保护,可他的膝盖,还是大面积的擦伤,血淋淋的伤口。

    “齐总,你这是怎么了?这种失误不该是你犯的啊。”

    “行了,别说了,没看这流着血呢?!”一个穿红色运动衣的、一脸英气的姑娘夺过处理伤口的纱布,连忙捂在齐家琛的腿上,关心道:“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

    齐家琛却只是坐着,面无表情,似乎根本没听见。他不知望向哪里,只是怔怔的,半晌动了一下,却是把刚刚那姑娘捂到他腿上的纱布给扔到了脚下。

    直到人群里,一道纤细的身形如风般踏到了他的眼前。此时,他才抬了头,目光里扫到钟蕾绝冷无情的一双眼。

    “你给我起来。”她推开伏在他腿边的姑娘,在那姑娘横眉怒目的回视中,钟蕾一把将坐在地上的齐家琛拉了起来。

    他停住了,被她拗住胳膊的时候,停住片刻,像是刚刚才认出她的脸。却没说话,轻轻扬开她的手,一个人朝停车场方向走去。受伤的膝盖走得很有些不整齐,他的背影狼狈而孤寂。

    “窝囊!”她强抑着嗓子里那一股股猛涌上来的酸涩滋味,费了全身力气才把这两个字吐得铿锵而有力。

    他僵硬在原地,几秒钟,继续背对着她走远去。

    “你就只敢在这里做这些窝囊事么?!”

    她抖着嘴唇,心里一*酸水涌上眼底,却死撑着,不折不挠追到他身旁,拉着这男人被血和汗浸湿的了胳膊就走。手下,湿濡一片,她感觉得到他的伤口,他微微抖了一下,明明肌肉都绷得紧了却又硬挺着不肯说话。

    钟蕾心下一紧,却仍是咬紧了牙并没松开手,一直拖着他走到他的车前,直直对上他毫无表情的一张脸。

    “南晞今天结婚是不是?新郎不是你是不是?所以你就只能在这里做这些窝囊事是不是?!”

    他冷目以对,移开视线自行开了车门;却被她拼着力‘呯’得一声又合得严实,她是真的气了。

    “齐家琛,我真不知道你竟是这样的人。连喜欢的人都不敢争取,还说什么跟齐氏集团硬扛到底。你究竟有没有一点自知之明,称没称过自己几斤几两?!”

    在她的咄咄逼人之下,他终于微拧了眉,“你以为你知道多少?”

    “我不需要知道多少,我只知道这世界上没什么大不了,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犯不着糟蹋自己的生命来装情圣!齐家琛,你就这点本事?你的爱,就这样廉价?”

    “廉价?”他的眼中,星点火花渐渐燃起,猛得擒住钟蕾的手,这一次,换作他拖着她塞到了车里。捷豹瞬间启动,风驰电掣一般,朝向市里驶去。

    南晞的婚礼,订在了唐朝大酒店。宽敞奢华的会场里布满了粉红色的玫瑰花,还有纯白色的纱质飘带,一层一层,装饰出各式花朵的形状;喜庆的的会场,浪漫得有如梦境。

    身着白色婚纱的南晞,手上捧着一束娇艳欲滴的红色玫瑰,站在一袭黑色西装的新郞胡以楠身边。新郎是享受国家特别津贴的知名青年学者,前途无量,南校长夫妇望着他眼睛都生出花来;新娘是塘大校长的独生爱女,温柔美丽,新郎的父母看过去也是乐得合不拢嘴。

    唯独站在司仪旁边的新郎、新娘两个人,有些异常——新郎许是太紧张了,一直不停用手帕抹着汗;新娘的脸上是无暇的容妆,却少了微笑,她的眼睛一直紧紧盯着会场的入口。

    所以当齐家琛出现在那大门下面的时候,整场人群中,最早发现他的,竟然是新娘;南晞的眼睛,刹时亮如寒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