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国师鉴天

音十竹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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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徐家母子心绪平复下来,久病初愈,徐尤氏大惊大喜过后,神情微乏,徐大当家安置好母亲,与众弟兄将阿幺等人请往前厅。

    徐家兄弟对阿幺感恩不已,自是万分款待,阿幺却不欲久留,直道,“我已医好你母亲瘫症,现下你当实现承诺。”

    徐家三兄弟闻言皆看向四当家,不明所以。

    四当家倒也不多解释,肃然起身,拱手道,“先生治好我母亲,此大恩在下即便倾家荡产亦无以为报,但凡先生开口,在下必尽数奉上!”

    阿幺道,“所求之物,于你而言再轻易不过——正是你收走的羡鱼公子之画。”

    “……这?”四当家吭哧半响,憋出一声疑问。他本寻思这位名医所求即便不是黄金万两,怕亦是连城之宝,怎料竟是这区区春-情画?

    阿幺察觉四当家神色微妙,方才记起羡鱼公子素有艳笔之称,当下对上这怪异的眼神,倒也浮上一丝尴尬。

    四当家到底是从商之人,心思灵泛,见阿幺神色有异,恐他改变主意,忙道,“先生稍等片刻,在下即刻将它们打包奉上。”

    羡鱼公子真迹难求不假,却万万不到传世名画的境地,依照四当家商人心性,自然是愿意拱手相让。

    自徐府出来,阿幺手中一堆春-情图,那四当家误会了他的意思,竟把自己所藏全部羡鱼公子的画都给了他。

    至此,来回折腾,终于得了这幅画,待深入探寻一二,羡鱼公子一事,或可稍有眉目。

    对于凡人如此脆弱的身体而言,这事情真是不能再拖下去了。

    众妖回到羡鱼公子府前,笔天一脚步微顿,脸上掠过一丝惊骇,阿幺顺着他视线看过去,只见门前站着一位身披袈裟的僧人,眉目清朗,宝相尊严,手中握着一串菩提珠,遥遥望着天宇。

    “国…国师大人。”笔天一本为羡鱼公子之事担忧,脸上始终挂着急色,此刻却不敢显露半份,只满心敬畏,到这僧人面前深深一拜。

    千年朱砂非常人所能得,笔天一能得奇遇,修为不到十年便由妖化人,说来实与这国师有一段渊源。

    笔天一本体为百年狼毫制成的画笔,虽器物有灵,然修为低微,十年前被使者献宝宝钗国王之后,无天地精华灌溉,日复一日困于斗室之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修成正果。

    恰逢三年前,一名自称鉴天的僧人云游到宝钗国,医治了公主弱症,国王感其修为高深,万般挽留,奉为国师,自此敬若天人。

    这只狼毫笔,便随着许多宝物一起在册封之日,被送进了国师府上。

    后国师与羡鱼公子相识,这狼毫笔便同一块千年朱砂被一起打包送到了羡鱼公子府上。羡鱼公子当即用它试了一点那朱砂,见其颜色艳丽非常,自然喜不自胜,珍藏起来,倒是笔天一因此得福,当夜即化成了人形。

    笔天一仅在国师府待了一年,却恐怕永远也忘不了那股如剑般锋利的正气,彼时他尚且是一团还未成形的意识,却本能地瑟缩在狼毫笔中,日日惊惧。但他却也知道,国师法力无边,又怎会不曾发现府中这抹淡淡的妖气?那日顺手将自己送出府外,也算是给了一份机遇。

    “你已成妖,何须拜贫僧?”鉴天看着面前垂首低眉的小妖,平声道。

    “国师大恩,笔妖没齿难忘。”笔天一恭敬道。

    青卿看着眼前这一出,脸上笑意始终不曾褪下,眼波微转,倒有几分耐人寻味。

    百闻不如一见,原来国师是这样一幅风貌。阿幺好奇打量着他,却见其目光略过众妖,直往自己手上投来。

    “你手上之物,不洁。”他淡淡道。

    话音刚落,阿幺便觉身形一凝,竟不受自己控制,一步步走向那僧人,手一抬,就要将画卷奉上。

    正此时,一只坚实的手扼住了阿幺,力道之大,竟生生抵住了他前行的步伐。

    僧人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显露出一丝不同,他目光如炬,直直盯着花非人,那眼神如同看一件死物,阿幺甚至有种花非人被此人生生用视线剖开的错觉。

    花非人傲道,“胆敢动我阿幺,可是作好被剥皮抽骨的准备了?”

    他通身妖力尽失,全凭血肉之躯抵御僧人施加在阿幺身上的力量,纵使脚下土地已被他踏出两个深坑来,此刻面对鉴天,亦是毫无惧色,狂妄非常。

    阿幺却是为他担心,洪荒之时,正因花非人这脾气,方才树敌无数,以至于天劫之时,遭人从中作梗,险些断绝生机。如今面对这修为不知多深厚的国师,花非人依旧如此不羁,虽知是他真性情,但阿幺却免不了要劝缓一二。

    当下阿幺道,“国师想看直说便是,阿幺必定双手奉上。”又侧头看向花非人,目光哀哀,现出央求般的神色。

    花非人对阿幺最是没辙,当即手下一缓。

    阿幺却未感觉到那股操控自己的力量,便知国师亦收了手。

    草妖神色一正,如他先前所言,将画卷双手奉上。

    花非人见此,唇线紧抿,下颌绷直,他本是天生凶性的尸香魔芋,此刻心中不爽到了极点,脸上已隐约带了一抹煞气,引得旁边笔天一忍不住侧退了两步。

    鉴天若有所感,淡淡看他一眼,旋即低头去翻那画卷。

    那眼神里有强者对弱者天生的俯视感,亦是这一眼,让花非人自醒来后第一次如此渴望拿回自己全部的力量。

    花非人初次遇见这鉴天,便将其视为了欲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肉中刺。

    阿幺轻声道,“你回山中等我可好?”

    他素来重诺,既今早已说出以羡鱼公子安危还报借昨夜借地避雨之恩,便定是要看着这一桩事解决的,但阿幺又不忍看花非人气闷,便有此一问。

    花非人当然不肯,只道,“我倒要看看那秃头有多大本事。”

    此话鉴天充耳不闻,他持画叩门,门房想来是见过他的,恭恭敬敬迎了进去,对他身后跟着的几只妖怪,或是看成了国师随从,一声不问就放了进去。

    羡鱼公子房间已被笔天一施了妖法,以此掩盖他不适之事,鉴天一路行来,尚未到房门之前,那妖力便不堪其威,自行散去,倒教笔天一有些失落。

    房中羡鱼公子依旧是那副模样,鉴天一把打开画卷,扫过那一脸媚态的美人,眼睛眨也不眨,只看向那假山背后一抹黑影,喝一声,“魂兮归来!”

    阿幺不觉吸了一口气,那抹影子,此刻如同流动开来的墨汁一般,渐渐浸染了整幅画卷。

    那墨汁化成一张人脸,正是羡鱼公子面孔,既成人形,便要从画卷之中挣脱出来,正此时,一双莹白的手自那墨汁中挣脱出来,勾住羡鱼公子脖颈,一张苍白的美人脸自羡鱼公子身后探出,嫣红如血的舌头伸出来,如鱼一般滑溜溜在羡鱼公子脸上扫过。

    “咿呀…”她声若游丝,又如床第之间享受极乐的呻-吟,“咿呀…”

    阿幺听这娇吟,气血竟略有沸腾,却观众人,唯青卿脸色嫣红,似有同感。

    自古艳鬼,向来有撩动情-欲之能,然*之事,未曾经历又如何识得其滋味之美妙?此处笔天一天真幼稚,鉴天一心问道,花非人更是从来不懂风情,是以仅有天生性淫的蛇妖青卿与曾为人身的阿幺有所触动。

    那女鬼深情呼唤着,亲吻着羡鱼公子,羡鱼公子那张脸,便慢慢自墨色中隐了下去。渐渐地,占据整幅画卷的墨汁消失了,那美人还在扑萤,悬在头顶的月亮依旧皎洁,但那抹假山后的人影却是愈发清晰,甚至连身上的衣衫,都出现了模糊的线条。

    房中甜香,竟是更加浓郁起来。

    花非人去翻看那羡鱼公子肉身,见其双眼已被血色覆盖一半,凉凉道,“恐怕这女鬼被激怒,反而变本加厉了。”他一指那画卷,“那画中人成形之日,这羡鱼公子,便再无生机。”

    “国师大人…果真如此?”笔天一终是忍耐不住,鼓起胆气问道。

    鉴天不语,竟是默认了。

    他手中轻转菩提子,闭目片刻才道,“羡鱼公子生魂在此画卷之中,受女鬼挟持,故不能强行破之。”

    “国师大人…可有良计?”笔天一问道。

    鉴天眉头微皱。

    花非人哈哈一笑道,“你去求这只会帮倒忙的秃子,不如来求我试试。”

    笔天一早被吓得茫然失措,病急乱投医,闻后直直向花非人一跪,“请救我家公子!”

    阿幺扶他起来,冲花非人道,“你有几分把握?”

    他担心花非人是为了与鉴天置气才说出这话,若是如此,这对他抱有巨大期望却又最终失望的小妖而言,未免太过可怜。

    花非人道,“我若无良策,怎会妄言?”他看一眼窗外天色,道,“今夜自见分晓。”

    鉴天面色平静,只道,“子夜之时,阴气最重,本就利于鬼物,且今夜必有暴雨,水属阴象,只会更加助长女鬼气焰。”

    笔妖一时间游移不定。

    “所谓‘多智近妖’,可见妖的聪明,岂是尔等凡人能料到的?”花非人讥笑一声,转头对笔天一道,“女鬼已受惊,这羡鱼公子眼中血色愈发浓重,按此发展,至多一日后,便可覆盖整只眼球,自此,生魂变死魂,再无机会。我现在问你一句,敢不敢让我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