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惹人相惜

疏窗听雨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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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凤英看着嘟嘟挂断的手机出神,曹青见她愣神,搁了酒杯走过来,低声问道:“卿卿的电话?”

    “嗯,跟我发脾气呢,挂了我电话。”徐凤英笑道。

    曹青摇了摇头,道:“凤英,我觉得,你别一门心思想着赚钱,也该关心关心她。”

    “我不赚钱她哪来的任性日子,没钱的日子,你又不是没尝过,当年……”徐凤英眼眶红了。

    “三十年多年了,你还是忘不了谢沐晖。”曹青叹道。

    “怎么忘?如果不是为了供我上大学,他就不会去黑矿做工,就不会被崩塌的石窑砸成残疾,他为了我断送了一条腿,我……”徐凤英咬牙,半晌,仰起头,把眼眶里的泪水逼回,淡淡说:“走吧,进去了,别怠慢了方局长。”

    吃过午饭,阮卿卿拿出手机给正主打电话。

    她不想交换了。

    冒名的日子太难受,那样一个家庭,她也觉得难以忍耐。

    “你拔打的用户已关机……”电话里柔和地声音无情地提醒,人家不想接她的电话。

    ——再骚扰我,我就停机销号。

    想起女人的话,阮卿卿苦涩地摇头,看来,不往前走下去还不行呢。

    没什么事做,也不能白浪费时间,回到富通后,阮卿卿开了电脑,搜出小清河的相关资料细看。

    以前在网吧做过兼职收银员,她对电脑虽不精通,好歹不是睁眼瞎。

    有事儿做着时间过得飞快,似乎是眨眼间,下班时间就到了。

    早上坐的奔驰商务车竟是公司配置给季承翰的,他提出送阮卿卿,阮卿卿拒绝了:“老刘会过来接我。”

    对这个年轻人,她潜意识里不喜欢。

    出了富通大厦后,阮卿卿没让老刘来接她,直接步行,她记得,附近有一家新华书店。

    以前没机会学习,眼下时间自由,她想到书店看看,买一些专业书学习充实自己。

    富通大厦离新华书店不远,眼看着有五十来米就到了,夏天孩儿脸,西照夕阳突地不见,雨点噼呖啪啦砸落。

    开车的和坐在车里的还好,行人猝不及防中,俱奔跑起来,阮卿卿更加着急,身上的白色裙子要是淋湿了那可难堪了,恰有一辆出租车过来,急忙招手,出租车靠了过来,阮卿卿拉开车门弯腰,冷不防背后冲来一人扒住她肩膀往外推,泥鳅一样钻进车去,啪一下用力关上车门。

    哪有这样的道理?阮卿卿拍车门,出租车司机只顾赚钱,怕争执起来耽误拉客,猛一下大踩油门,车子轰隆一声直往前冲,阮卿卿差点被擦飞出去,趔趄着退了好几步没稳住身体,砰一声跌倒马路上,

    地上的污水将白裙浸出大片污黑。

    怎么有这么缺德不讲的的人,阮卿卿气得要骂人,抬头看去,大张着嘴说不出话。

    一辆白色汽车像闪电,在沙丁鱼罐头一样的车流里连打了几个s转,嗖地一下速度极快地超了好几辆车,接着一个横摆,尖锐的急刹车声划破耳膜,那辆车堵住了出租车的去路。

    汽车驾驶座走出来一个男人,熨贴笔挺的黑色西服,暴雨泼到男人头上,水珠顺着男人脸颊滚落下来,侧脸棱角分明,寒意凛凛。

    阮卿卿大脑里一片空白,一颗心砰砰乱跳。

    “下车。”男人走到出租车副座边,拉开车门,举止优雅,言语带着轻描淡写的随意。

    “关你什么事。”抢乘出租车的男人一脸愤怒。

    男人淡淡地、居然临下看他,一言不发,深邃黝黑的眸子深处,聚拢着让人心惊胆寒的威严。

    抢乘车的男人狼狈地下了车,在暴雨里落荒而逃。

    雨更大了,交通堵塞,男人朝阮卿卿走了过来,一步一步越来越近,雨水泼打在他身上,沉暗玲珑,影影绰绰,流动着的光点在雨幕里飘织出摇曳的梦境。

    “没事吧?”他说,朝阮卿卿伸出手。

    “没事。”阮卿卿将手搭进他掌心,借着他的带携站了起来,“谢谢你!”

    “下回不想听你说谢谢。”男人微笑,比了个手势,“我送你。”

    宝马车内干净清爽,阮卿卿看着自己沾着雨水的一双鞋在白色织毯上踩出明晰的污迹,微有赧然。

    “抱歉,弄脏了你的车。”

    男人浅笑摇头,拉开储物格,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递给阮卿卿。

    只有一条毛巾,阮卿卿迟疑了一下接过,道谢,缓缓擦脸颊和脖颈。

    男人抽纸巾擦脸,有条不紊,举止优雅闲适,怎么看,都不像是冲动热血的人。

    阮卿卿微有失神。

    “想什么?”男人问,将纸巾扔进垃圾桶。

    “多谢你,不过,刚才你那样开车太危险了。”阮卿卿深吸气,半晌,憋出一句话。

    刚才那出租车司机如果刹车迟得一迟两辆车撞上,不是小事。

    “所以,你更应该感谢我为你出了一口气。”男人浅浅一笑,洒脱如高远湛蓝的天空。

    话题总是被他带着走,阮卿卿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我觉得你真奇怪。”男人定定看着阮卿卿,“穿着地摊买来的衣服走在伊莲那种场合依然坦坦荡荡,不缺钱,可是追贼却那么不要命,背包里的东西再贵重,也不值得追出那么远吧?”

    那天她忐忑着呢,坦荡的只是表面,至于钱……她缺的很,阮卿卿涩涩地笑了,低睑眉。

    男人没有再追问,有适可而止的个人修养,也有,隐约的体贴。

    宝马车汇入车流中,男人开车很沉稳,目光直视着前方,握着方向盘的一双手宽厚有力,指节修长色匀称,淡粉色指甲修得整整齐齐,和他的人一样,干净得毫无瑕疵。

    暴雨如注,挡风玻璃上水珠跳荡,雨刮器嘶嘶转动不停,也不知是风雨让人伤感,还是身边的人的无言体贴让人感到放松,阮卿卿忽然就想说了。

    “我缺钱的很……”她幽幽说,说她同时打着五份工,每天睡眠不足五个小时的苦,说她未能给养父治病送终的痛。

    声音苍茫,古老的戏台上飘出来的伶仃孤苦,篆花烟微,翠色香钿,散落东风帘拢。

    那苦苦煎熬的日月,从嘴里说出来,也不过三言两语,于她,却是一路风雨兜头盖脸的劈打,苦涩像喉间打破血胆,尝过后,世间再不知甜滋味。

    男人握着方向盘的右手松开,朝阮卿卿伸出,堪堪要搭上她的手了,微顿,又收回,握着档位杆,降档位,打了转向,宝马车缓缓靠到路边,停了下来。

    “那种日子,对你们来说,也许像一场笑话。”阮卿卿自失地摇了摇头,深吸了口气,将涌到眼眶的泪水压下。

    “不,你经历过的那些,我都经历过。”男人低低说,一双温润的眼眸如冰雪粹洗过,清冷,没有焦距,像散光的油膜,“我亲眼看着我的母亲走向绝路无能为力,我也曾到处找工打工,只为了交学费付房租,我甚至一个面包吃三天,饿极了,咬一口,为了解饥,可是,吃了那一口后,更饿了。”

    男人一双手攥紧方向盘,攥得很用力,洁白的皮肤下,淡青色血管突起。

    “有一回,我在一家酒馆端了通宵盘子,做黑工得了一百美元,一周的生活费有着落了,拿着那张纸钞出门时,我激动地对着阳光看,就在这时冲过来一个人,把我手里的纸钞抢走了,我追了四五条街,没有一个人帮我。”

    所以那天他看到她追抢包贼,开着车却停了下来帮她抓人。

    不知何时,雨停了,路灯亮了,车外人流涌动,车内沉寂无声,阮卿卿侧头看他,轻声说:“我们……都向前看吧。”这话,是安慰他,也是对自己说。

    男人点头,望着她,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见过几次面了,还没自我介绍isjunbisli,你可以叫我木白。”

    “谢莫忧。”阮卿卿报了自己的本名,乡村中学的英文教学和男人纯正的美式英语差别很大,她没完全听懂,如果听懂了,就能知道男人就是黎俊柏,这时候,她以为,他叫李木白。

    “莫忧莫忧,你养父很疼你。”他说,像是感慨,又像是咀嚼,莫忧两字在他唇间来回滚动,缠-绵如丝。

    阮卿卿脸颊发热,令人窒息的心悸像刚刚来临的那场雷阵雨,没有半丝预兆,突如其来。

    老刘的电话打了进来,问她在哪里,要不要过来接,阮卿卿看了看车窗外,报了地址,仓皇地、连直视黎俊柏的眼睛都不敢,低着头告辞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