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三章 君前奏对

猛将如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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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献忠重新举起造反大旗,又一次将主张招安的官员小脸打得通红消息传来的时候,王宝、陈天华等人正在京城内外奔走忙碌。

    京师内外城的街道格局,以通向各个城门的街道最宽,为全城主干道。这些通向各个城门的大街,也多以城门命名,如崇文门大街、长安大街、宣武门大街、西长安街、阜成门街、安定门大街、德胜门街等。内中居民区以坊相称,坊下称铺。全城共有三十三坊,一百余六牌,七百余五铺。(很多地名沿用至今,大家有兴趣的,可以在北京的城区地图上查找一下,比如说白纸坊。)

    城内街道满是尘土垃圾粪便,特别是沟渠壅塞严重,很多街道坍塌坑洼,显是年久失修。城内街巷密集,许多街道都不端直,同王宝等人习惯的南中城镇那种干净整齐有序比较起来,令他们感觉心头一阵阵烦恶。

    自从成祖朱棣将大明京师从南京迁到北京以来,原本各样道路修整、沟渠疏通,甚至各街各坊的卫生情况,都有六部官员及五城兵马司专门管理,甚至还规定沿街撒秽与乱倒垃圾,要枷号一个月发落,最少在万历年间,京师还是以整洁闻名。

    从天启年起,这一切都发生了改变。随着一条鞭法带来的后果显现出来,大量的自耕农将自己的土地投献到按照国家法律可以免税的官员、贵族、太监,以躲避税收,导致国家财政的一天天空虚,税收的越来越少,城市环境就一天天变坏。每逢大雨,便水漫全城。泥泞难行。每逢天晴干旱,便尘土飞扬,蝇蚋纷飞。这样的卫生环境,怪不得连连爆发各种传染病。军民人等死于疫病者不计其数。

    沿着店铺林立,人流如织的朝阳门大街进城后,城内各街道又是一样遍布流民与乞丐,因为无人收容。他们只能睡在两旁的屋檐底下,似乎很多人己经身体僵硬,显然已经是病饿而死了。

    大明曾设各样的养济院、饭堂、又开设粥厂,为饥民发放钱米,援助医药,埋瘗弃尸等,不过显然赈恤能力严重不足,救济只是杯水车薪。

    王宝不由得在马上一声长叹,他也是从这样的死亡线上挣扎而来,而陈天华等人看着街上情形。同样的皱眉不语,脸上满是沉痛之色。

    与满街流民相比的,还有另一番不一样的情形,便是街上各衣着光鲜的豪强商贾,富门家奴们。他们出入前呼后拥,所穿所使之物皆是豪华奢靡,看着这些人,街上流民有的麻木,有的羡慕,有的眼中则满是仇恨。

    身为大明都城,京师当之无愧为天下第一城。甚至是此时世界第一大城,周六里的紫禁城,周十八里的皇城,外面又包着一个周四十五里的内城。嘉靖年时,由于人口扩展,又在京城之南筑重城。周长二十八里。

    面积近百平方公里,人口过百万,同时期的西方,便是到十八世纪初,伦敦、巴黎人口不到五十万。大明京师曾是世界上最繁华的地方。不知引多少人向往,繁盛一时后,此时的京师,己经现出末世的颓败。

    但是他们一行人在京城内外,到处可以看到有如铺天盖地的流民灾民,身上鹑衣百结,他们在城内外毫无生计可寻,只是等待着官府的救济。又有小孩饥寒的哭喊,或是声音哀哀,或是有气无力,其状之惨,让人不忍目睹。

    “这些人,在内地只能是官家眼中的累赘,甚至是盗匪渊源。殊不知,大盗也是起于良善的。若是有一份温饱,他们又何必铤而走险?”

    “会办大人说的是,这几日,每日在咱们开设的粥场吃粥的人,以倍数增长,不仅京师左近,远在涿州、霸州、蓟镇等处灾民流民都在向我军营处移动。”

    “天华,有多少人愿意随船出海谋生的?记住,照主公说的,凡是愿意出海的,便登记在册,给些稠的干的,让他们在营外干些活计,调理一下身体。”

    “属下明白!”

    “朝廷这些官员,从主公麾下花言巧语的骗走了吴标,他那一旅人马动态如何?”

    “大人,从那日兵部和司礼监诸位到营中传旨后,警备旅之中便人心浮动,约有千余人到各处营房之中投奔亲友,不愿意留在京师。各营各团军官也是颇有微词。如今,吴标麾下不过二千人,大多是他的潮州吴氏宗族子弟。据闻这些人也是心怀不满。”

    “哦?!为何?他们如今算是天子亲军,如何不满?”

    “大人,从他们改为隶属御马监之后,我军便不再向他们供应粮饷,他们的饮食用度都有御马监和兵部供给,咱们的兵马都是吃惯了肉,喝惯了油,京营兵士如何有这样的待遇?”

    “活该!那个要他们当反骨仔的?!食碗底反碗面!”

    “老黄!不可胡说!”

    王宝呵斥了黄一山一句,示意他不要乱说。

    “主公奉旨入宫,便是要和皇帝说说这些京畿流民之事,顺便辞行。若是旨意下来,我们便可以回家了!”

    “不去管它!皇帝小儿给不给这个狗屁圣旨,那些京畿地域的流民也会自己跟我们走的!”

    陈天华和黄一山这个话一点不错,事实上,当那些流民发现在南粤军登记造册之后,便可以有每天半斤粮食、两顿饭的保障之后,早就死心塌地要和南粤军一道了。

    为此,黄一山便以为战马打草为由,将数千流民悄悄的送到了泥沽,交给运粮船,命他们将这些人运到耽罗岛去养马。准备迎接不久之后从辽东和蒙古草原来的大批耕牛。

    若是京畿地面的数十万难民流民都经过泥沽、庙岛群岛、耽罗岛、台湾、南中、吕宋一直到十州,这样往南逐渐移民而去,各处荒野便很快变得有生机和人气,大量的村庄城镇会被一条条道路连接起来。同时,大量的人将被送到各处工场之中,矿山之中。负责开垦无数的田地。

    “只要有人,我们的粮食、肉类,足够养活这些干活的人!”

    王宝望着街巷之中那些神情枯槁,眼神空洞的人们。手中挥动着藤条,虚虚的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圈。

    “不错!如果来的人多了,我们就再开垦更多的土地,造更多的船。将各处岛屿上的物产、人口调剂到各处!”

    “说的不错!”

    这群军官们挥动着手中长鞭策马冲过长街,在街道上留下一连串豪放的话语。

    此时宫中翠华园的华园阁内,崇祯皇帝朱由检正在宴请李守汉。

    说是宴请,但是席面却异常简单,以天子的标准来看甚至有点寒酸,只有八菜一汤。而且,“爵爷,您看,很多都是您的进贡之物。皇上才能凑够这八个菜!”

    在一旁侍立的王承恩擦擦眼角指着桌上的几样菜。

    的确,从风鸡、腌肉、腊鸭、蘑菇等等来看。都是他进贡给崇祯之物。

    不过,就算是只吃四菜一汤,全是素菜,这样的宴请也是令满朝文武挖空了心思想要来的。因为,主人是崇祯。客人只有李守汉一人。

    “爵爷请入座。”

    在王承恩的延请入座之下,守汉略带些拘束落座,“公公为何不坐?”

    “爵爷说笑了,今日是皇爷宴请爵爷,咱们这些做奴婢的,能够在一旁伺候都是莫大的恩典了。”

    八个菜,一个汤。没有酒。米饭是同样的守汉送来的南中粳米。看看皇帝那边,同样的如此饭菜。守汉端起饭碗,怔怔有些出神。

    看他的样子,崇祯有些奇怪:“爱卿,何故如此?”

    守汉又一次眯缝起眼睛,仔细的端详着崇祯的衣着。他发现崇祯的弁服下摆。随着步幅的摆动一件内衫飘起,里面居然有着几块补丁。京中传闻崇祯皇帝非常节俭,不想竟然节俭到了如此地布。

    据南中商人们日常上报的街谈巷议,平日崇祯衣衫破旧了,都是让周皇后自己缝补。吃的也是粗茶淡饭,用的器具则更是简单,为了筹备军饷。他连自己所用的银制夜壶都拿去卖了。只怕崇祯的生活质量还不如宛平县的知县。

    想想历史上崇祯皇帝的结局,再想想李自成进京后,组织的比饷镇抚司从京师的官员富户中拷掠出七千万两银子,而清兵在多铎的率领下攻破江南时,随便从一个地主豪绅家内掠走的银子,也在十万,二十万两。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摇摇头,这样的皇帝,不管他的治理国家能力如何,至少私德还是可以的。

    “爵爷莫要嫌弃,这还是皇爷宴请爵爷,特意吩咐奴婢们为爵爷破例了。平日里皇爷都是以四个素菜充饥的!”王承恩在一旁擦着微微红肿的眼睛,低声告诉守汉。

    “皇上,王公公。烦请几位小公公到外面找臣的属下,令他们将属下带给皇上和皇后、几位嫔妃、诸位皇子、公主的礼物取来。”

    几个小太监出去不大一会,手中捧着数个巨大的木盘进来。

    守汉起身离开,“请陛下赎罪。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臣下见皇上自奉如此刻苦,自度罪孽深重。恳请皇上更换臣下为皇上所制衣物。其中僭越之处,请皇上恕罪!”

    几个小太监手中,是一套皇帝日常宫中所穿之便服。较之崇祯那套里面打了补丁的衣服不知道好了多少。

    “爱卿,这?”

    “此乃南中所出产之细棉布制成,并非特意的衣料。”

    穿在身上,崇祯的这套新衣服竟然异常的合体。

    “爱卿果然手下能人甚多,竟然未曾见过朕便制成如此合身衣物。”

    崇祯左右比量着身上的新衣服,颇有些欣喜。

    守汉心中暗笑,虽然不曾量过崇祯身材尺寸,但是,几次面君的南中军军官之中,颇有些精于测量之人,以自己为参照物,在皇帝逐一过来酌酒之时,稍加留心,崇祯的衣服尺码就有了。

    “陛下,这些是臣敬献皇后及各位妃嫔的。”

    守汉指着另外几个木盘之中。璀璨夺目的一堆物事。

    尺寸盈寸的大东珠,天青石、祖母绿、红绿宝石等物,被人杂乱无章的随意摆放在木盘之中,更是制造出了夺人心魄的效果。无数人看到了这一幕。都会在脑海里浮现出这样一个念头,“要是拿走一两块,只怕也不会被发现!”

    “皇后母仪天下,言行岂可轻慢?略略制备一些头面首饰也是必须的!”守汉如是解释。另有一份制造高档宫中首饰的原料,则是敬献给崇祯的嫂子,天启的皇后,如今的懿安皇后张嫣的。

    至于说宫中其他人,守汉则是拍着胸脯保证,“别的不敢说,宫中诸位皇子、公主、宫眷的一年四季衣物。照着祖宗规制应该有的,都由臣下报效便是,切不可失了皇家体面!”

    守汉说这番话的时候,尽可能的回忆着脑海中记忆深处的那些暴发户和乡镇企业家们的做派。表现的异常粗鄙无文,但却又是忠心不二。

    见李守汉如此。不由得一旁的王承恩终于控制不住,放声大哭起来,他这一哭,引得华苑阁内伺候的太监、宫女无不跟着垂泪。

    “陛下,奴婢早就说,满朝文武之中,只有宁远伯爷是真正忠心皇上的!”一边哭。王承恩不住的凝噎着。

    “如今,各镇军将,无不是畏敌如虎,畏贼如虎。民间更有贼过如梳,兵过如篦的民谣。朝廷诏旨给他们,他们只管阳奉阴违。打仗一个个畏缩不前。向朝廷伸手要粮饷却是狮子大开口!这,归根结底,就是因为朝廷,皇上手中一无钱粮二无精兵。他们手中却有多者数万,少者千余的党羽。当日皇上下令将祖宽军前正法。若不是你派人带队跟随钦差前往,只怕他敢当场哗变!”

    “爱卿,王大伴和杨爱卿合手从你手下挖走一旅之师,此事,朕内心每每思之,对你也是颇有亏欠。然事急从权,国事艰难如此,爱卿你也要多体谅朕才是!”

    崇祯放下手中的筷子长叹了一口气。看着崇祯比自己苍老许多的脸庞,守汉心中顿时了然。这个比自己的生理年龄年轻了许多的皇帝,内心远远没有打算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的想法。就算有,他手中那点可怜的实力,也不足以杀了自己这头驴。(呸呸呸!什么驴!)拆了自己这座桥!对于自己这个眼下大明朝最大的实力派,皇帝也只能是以拉拢、安抚为主。

    “眼下国事艰难,为了督促各处尽快剿灭流贼,朕不得已要多借助爱卿之力,以南粤军之精锐,弹压督阵,令各处军镇将领奋勇向前。同时,朕也要效仿成祖,整理京营,练出一支精兵出来!以震慑四方宵小,以荡平各路逆贼!”

    “若得宁远伯之力完成此事,中兴大明,不但朕可以告慰太庙列祖列宗。到了地下见到二祖列宗时可以欣慰。朕对于爱卿,亦不吝列土封疆之赏赐!许你封异姓王!世袭罔替!效仿黔国公故事,永镇南中,代管两粤!”

    崇祯皇帝开出了前所未有的价码,不由得令守汉心中一阵狂跳。

    “陛下!别的不敢说,此次受命南下管理闽粤浙三省海防兼理缉私之事,如果微臣不恩能够将福建、广东、南直隶海面好生整肃一番,将海上走私奸小之辈痛加剿洗一番,臣便请陛下去了臣这宁远伯的封爵!”

    “臣今日便在陛下和王公公面前夸个海口,从臣开始整肃海面之日起,如果诸事顺利,明年起,臣将每年多上缴至少二十万银元到内库之中,以供陛下编练新军、整理京营之用!”

    一个虚无缥缈的差使,能够每年换来不少于二十万银元到自己的库房之中,这令李守汉在崇祯皇帝心中的地位越发的重要了。而一旁的王承恩也是眼睛里放射出了一丝精光。

    “不过,臣也要在皇上面前请一个恩典。”

    “爱卿,只管讲了来!只要是不违背祖制的,朕,无不许可!”

    眼下崇祯眼里看李守汉,都是一个个的银元在晃动。他所说的每一句话,自然是无不入耳。

    “一,京畿直隶各处自从建奴入寇,城池残破,田亩庐舍付之一炬,各地被灾之人流离失所。所到之处令人垂泪,亦为盗贼渊源。臣请旨。将此辈俱发往南中安置。”

    “二,负担三省海上缉私,少不得会得罪南直隶各处巨室。日后,弹劾臣的奏折想必能够堆得如山一般,到那个时候。。。。。。”

    “一律留中不发!”

    “他们也要看看,污蔑功臣,是个什么下场!”

    崇祯和王承恩主仆二人异口同声。

    “陛下,那臣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去施展拳脚了。如果皇上没有别的旨意,那,臣便要请旨离京。沿着运河南下去留都,布置海防事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