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若花辞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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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所品尝的困兽之苦才是将将开始。

    气血不畅便是她往后数日的写照。

    自那日,阿武便常往她这里来,并非句句提及太子,却总在不经意间便流露出她对太子的爱慕,仿佛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又像是同她分享这令人面红心跳的秘密。

    谁要同你分享!毋来说与我好么?高阳焦躁得很,偏生阿武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把她的心思摸得准准的,每每她心生不悦,阿武便极其信任地望着她,轻轻柔柔的说一句:“这些我只能同殿下说了,旁人,我并不敢提及,殿下莫嫌我聒噪。”将她克的死死的。

    高阳不能怪罪于武媚娘,便迁怒太子。太子忙着学习治国理政,太师太傅们俱很尽心,尤其房玄龄,生怕又教出一个废太子来,挖空了心思想将自己毕生所学授给治。太子原就生性惫懒,率意任情,这日子过的苦不堪言。

    好不容易偷闲,来问高阳,美人那里进展如何了。高阳说:“美人姓武,陛下赐号武媚,便是六年前,以其美艳名动长安的那个。”

    太子到底学了点城府了,很想笑又极力忍耐正色,生生将一张俊脸憋得通红之中略带扭曲,还自以为很严肃的说:“她之美,由骨而生,非俗色可比。”

    一看就知道这货心又痒了,高阳瞥了他一眼,淡淡的“嗯”了一声,再不张口。太子焦急不已,怎么看高阳暗示她快说,高阳都不搭腔,只得自己问:“那把玉坠给她了么?她可应了?”

    高阳顿时不知从哪生出一腔怒气,既不愿看太子得逞后的得意嘴脸,又不想阿武那么快就跟了太子,便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太子道:“没,阿武贞烈,不肯答应,我说了许多回,费劲不少,总算有一丁点松动了。”

    太子顿时心痒难耐,他倒是看出高阳并不高兴了,只以为是嫌武媚太过清高,忙安慰道:“但凡美人总是有些脾气的……”

    高阳扭身,作势不愿听,太子忙转到她面前,拱手作揖:“十七娘,十七娘,且再使一使力,我承你大恩了。”

    如此殷切,倒显得他们两个郎情妾意似的,高阳满腔酸意无处发泄,也不想逗太子了,挑眉道:“我为你辛苦一回,你倒是要如何答谢?”

    肯说话就好了,太子缓过颜色,直起身,道:“将先前那玉佩与你如何?”

    那玉佩是陛下所赐,价值□□,高阳道:“再添上前几日青州刺史敬上的那幅晋人顾恺之所做的《洛神赋图》!”

    “不行,那是传世名作,我答应了萧良娣今夜同赏。”太子不答应,见高阳冷笑着看他,只得摆了摆手,肉疼不已的道:“好了,给你给你。”

    传世名画便这般落到高阳手中。得了两件稀世珍宝,又能让太子肉疼,高阳略略展颜,开心一点了。开心一点了的高阳便想要同阿武分赃,奈何阿武是个宫婢,身藏太多宝物并非好事,而且她也发觉自己心中并不是很想将太子的东西转赠给阿武,只得自己的库房中搜罗了些宝贝出来,划到另一边,重新造册登记,算是她暂替武媚娘保管的。

    皇帝回宫后,武媚娘便不能总来安仁殿了。高阳半觉失落——无人陪她谈天说笑了呢,旁人都没有阿武风趣温柔,半又觉松了口气,阿武说及太子时粉面含羞的模样略碍眼。

    高阳觉得自己委实是奇怪,阿武倾心太子有什么不好?该是高兴才是。但她偏偏就有一股愤懑难言的情绪在胸口压抑着。她知绝不是因阿武先侍陛下,今后又要侍新君而来的鄙薄轻视,她家就没少过这样的事,陛下后宫三千,其中有一杨氏,本是巢剌王(李元吉,李世民同母亲弟)之妻,巢剌王死后,纳入后宫,隆宠超常,已生有一子。有此先例,还有什么好忌讳的。

    再者,她自觉心胸颇宽广(稍微得罪一下她,若还有利用价值,她还是可以忍一忍的,若是没有或得罪太过,呵呵,大家懂的),不拘流言,随性而为,平素也多是及时行乐,断不可能因阿武对太子心生爱慕就轻视她。

    如此,她倒是为甚总是不悦?高阳百思不得其解,总不会是……记得上一世,陛下初赐婚,她不识遗爱为人,密令九郎为她探访的时候,仿佛是有过一瞬间相似的情怀。

    可,遗爱是男儿,阿武是女郎,二者本不相同,又如何比较?

    高阳颇为不解。

    从库房出来,她手中便多了一副棋子。这副棋子也有来历,乃是晋人谢安之物,她六岁初学博弈,八岁小有所成,陛下嘉奖她刻苦勤奋,把这副棋子赐给了她。

    高阳坐到窗下,摆开棋局,手执揪玉琢成的棋子,正欲自己下一局来静静心,阿武便来了。

    高阳的表情顿时就纠结了,好像是高兴的,然而嘴角还未完全翘起,又垂下抿起,带着点惊恐的意味,好半晌才磨磨蹭蹭的起身出迎。

    竹君在一旁看的直乐。

    武媚娘这些日子所为,俱是为了点醒殿下,她慢慢的算计进展,倘或太快,没让殿下看明白就白费心思了,也要注意分寸,要是太过,反惹殿下厌烦就不美了,真可谓举步维艰,一丝一缕都经深思熟虑。

    “阿武怎么来了?”高阳已经把自己的表情修正得口角含笑,风姿绝佳,接到武媚娘便回身往里走,二人在窗下对坐,中间隔着还未及收起的棋局。

    武媚娘见到棋局,顿时眼前一亮,回道:“今日轮休,想到殿下,便来看看——殿下是在下棋?”

    高阳托着下巴,道:“自家玩着,可要来一局?”

    “正合我意。”武媚娘笑应。她入宫前也是官人家的小娘子,琴棋书画亦是样样精通,尤其是弈术,曾下过一番功夫深入的。只是有些年份没碰棋子了,想必已生疏。

    宫婢点了静心凝神的香来,高阳屏退众人,房中只余她们。

    一招一式地摆开阵仗,格局分明,初初一看,就知二人于博弈之道,都颇有造诣。武媚娘初时手生,慢慢的便渐入佳境,由棋观人,她先松后紧,起始时潜心布局,乃至狠得下心舍去半壁江山,待她做得局一成,便是八方响应,步步紧逼,招式刁钻狠辣,阴招亟出,只求一个胜。

    高阳应对不暇。

    棋逢对手,人生快事,二人酣畅淋漓一战,最后武媚娘输三子,因她起始的时候慢了点,且技巧也不如高阳高明。

    二人不约而同的一起木了木,好半天,还是武媚娘先开的口:“下回再来过。”并非输不起,而是,与殿下有相同的爱好真是太好了,据说志同道合者更能心灵相同。

    高阳也觉得痛快,想要再寻机会下一场,正欲开口答应,窗外光线忽然暗了下来。

    刚刚还阳光灿烂,怎地忽然变天?要落雨了么?庭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惊慌失措的嚷嚷——天狗食日了!

    是日蚀!

    高阳与武媚娘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惊惶。天狗食日,是上天警示!高阳咽咽口水,呼吸都不敢大声,天越来越暗,仿佛一张大旗遮蔽日月,将整片大地笼罩,人力之渺小,由此可见。

    宫人的惊叫不断灌入耳,高阳欲起身主持大局,却不觉腿软,根本没力气动。身旁有一双手臂伸来,及时地将她拢到怀里,还拍拍她的后背,口中温柔的低喃:“不怕不怕……”

    武媚娘自己也怕,倒是更镇定一些,虽然她自己的手也在发抖,还是第一时间便到高阳的身边去。

    高阳好不容易镇定了一些,依靠着武媚娘,她比武媚娘幼五岁,身量小,恰好被温暖柔软的怀抱包围,很有安全感。她反握住武媚娘的手,慌张的换了两声:“阿武,阿武。”

    天更暗了!武媚娘一面提心吊胆地望向窗外,一面语调轻软地极力安抚殿下:“我在。”

    “你莫怕。”高阳又紧了紧手。两人都在怕,却都安慰对方莫怕。

    “嗯。”武媚娘胡乱的答应,仍旧是惶惶然。

    天已完全黑下来,宫人们都自避祸去了。高阳越发害怕,回身搂住武媚娘的脖子,把脑袋蹭在媚娘的锁骨里,她呼出的湿气就在她丰盈饱满的胸脯,武媚娘浑身都觉得酸软酥麻起来,呼吸一颤,几乎都要忘了天狗食日,上天示警的事了。

    “阿武?怎么还不天亮?”高阳浑然不觉,沉浸在恐惧之中,弱弱的问。

    武媚娘看看四周,温和的回道:“就快了。”

    果然,不多久,天又渐渐亮起了,阳光重新普照大地。高阳渐渐放松了紧绷的躯体,猛然发觉自己现在的姿势竟是如此的柔弱!连忙从武媚娘怀里出来,通红着脸庞,低身整理衣装发饰,武媚娘的脸比她更红,胸口那里都泛起了好看粉嫩的颜色,浑身都有一种被轻薄了的羞耻感,借着低头帮忙整理裙摆,深深呼了好几口气来平复那种酥酥麻麻的心情。

    整理完了,二人都不大自在,想到日蚀刚过,公主定有诸多事要忙,她也要快回甘露殿,武媚娘道:“我明日再来看望殿下。”

    “嗯,嗯。”高阳眼神儿四处乱飞,就是不看阿武,胡乱地应了两声。

    武媚娘弯唇而笑,深深地望了眼高阳,起身辞去。

    日蚀之后,高阳顾不上处置私下逃窜的宫人,只稍稍整理一下,便往甘露殿去。

    到甘露殿,晋阳已在皇帝身边。高阳匆匆见过礼,关切地询问了陛下是否安好,欲召太医。皇帝倒是镇定,拒绝了召太医的建议,道:“吾无碍,十七娘宽心。”

    高阳露出了一个微笑:“那便好,陛下安泰,天下之福。”她说这话的时候,努力把目光放的笔直,不让余光瞄到皇帝身边侍立的武媚娘,武媚娘如何看不出,偏偏顽心大起,等高阳终究忍不住,朝她看过来的时候,冲她眨了眨眼,甜甜一笑。

    高阳顿时觉得整颗心都被火烫着了,滚烫滚烫,连同脸上都是热的发烫。

    晋阳奇道:“十七娘,你怎么了?”

    高阳便如做坏事被人捉了个正着一般:“嗯?没怎么?有些热。”

    武媚娘顿时忍俊不禁。

    过了一会儿,太子也匆忙赶来,再过一会儿妃妾们或遣人问陛下安好,或亲自来看,高阳趁此辞出,走到殿门口,终于忍不住又回头,武媚娘也正看着她,仿佛是一种默契,她知道她在看她,她也知道她会回头。高阳觉得她的心跳太过剧烈,剧烈到心都要从胸腔中跳出来了。

    等日蚀的影响一过,武媚娘再遇轮休,兴冲冲地去安仁殿时,便得到一个公主住到芙蓉园去了的消息。

    无需多说,显然便是为避她而去。武媚娘不由无语凝噎,一腔热情化作满腹心事:就殿下这样,纵使她当真被她轻薄,也找不着人讨要说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