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若花辞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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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皇后众望所归地被废。接下去,长孙无忌先众人一步,请皇帝立新后。他是看出来了,他的倒霉外甥越来越有昏聩的趋势,先废后,再立后,他想立武氏。

    长孙无忌、褚遂良等一干大臣后悔死了,当年皇帝迎武氏入宫是先斩后奏的,把人先弄进去了。他们没来得及谏,后面补谏,让皇帝把武氏弄出来,当时褚遂良如是道:“陛下为天下表率,行为天下之则,言为天下之律,当甚行之,勿开恶例,”不要让百姓有样学样,又道:“《诗》云:‘赫赫宗周,褒姒灭之。’臣每览前古,常兴叹不止。幽王纳褒姒之时岂知亡国之事?陛下有此为前鉴,为何不法己身?”

    然后重臣纷纷上表,要求皇帝谨慎,将宠武氏等同与亡国。皇帝差点顶不住,但武氏运道委实好,西突厥来犯,窦州、义州蛮酋先后反,大臣们不得不暂放下武氏,将重心转到国家大事上。皇帝调兵遣将,打了几场胜仗,威望大涨,等外夷平,内乱灭,再扭过头来的时候,武氏有子,说什么都晚了。

    弄到现在这样子。长孙无忌等人决定扭转一下,武氏一看就没王氏好摆布,陛下身边有这样一个人,非祥兆。说起来,淑妃都比昭仪合适,可惜淑妃家人在这时弄出了些事,不好提她了。且长孙无忌还查出淑妃事中有高阳长公主的手笔。

    皇帝一听长孙无忌说要立新后,很开心,正要暗示人来倡昭仪,他现在有经验了,知道皇帝要保持神秘,有想法要从大臣的口中说出。长孙无忌又道:“向者先帝临崩,执陛下之手谓臣:‘朕佳儿佳妇,今以托付。’现王后已废,臣无能,愧对先帝。今再择新后,不可不慎之再慎。”

    皇帝将武昭仪三字留在口中,未言。

    长孙无忌又道:“皇后母仪万国,善恶由之。王者立后,上法乾坤,必择礼教之家。臣伏请选天下令族之女。”他们家就有不错的女孩,陛下你要不要考虑?

    皇帝默默地将武昭仪咽了回去。他没答应长孙无忌,草草退朝了,今日不宜提议昭仪,必要有人首倡方好。

    可惜,没人。皇帝遍观内外,没一个大臣肯上表。这事比当初立太子名声还不好听,无人愿做出头鸟。

    皇帝很生气,武媚娘与高阳就没指望过他,默默地各自调遣,即便不曾碰面交流,却配合地天衣无缝,一个找口才好的上表首倡,一个联合大臣,只等有人提出,便附议。不久,中书舍人李义府在王德俭的撺掇下,叩阁上表,请立昭仪为后。

    皇帝再问众臣,李世勣与李君羡皆称:“此陛下家事,陛下自断之。”许敬宗则当朝宣言:“田舍翁秋日多收三斛粮尚思易妇,况天子欲立一后,何豫诸公事,奈何阻之?”

    大家都觉得许敬宗的话很无耻,很没有臣节。但是皇帝喜欢听,武媚娘揪准皇帝欲收拢大权的心思,趁机言许敬宗等臣之忠,褚遂良等人之“只顾自身之名而置陛下于不义”。皇帝被说服,加许敬宗为侍中,李义府为中书侍郎,将太过愤慨、言辞不敬、声称皇帝不听他的他就不做官了把笏还给朝廷的褚遂良贬去地方做都督,又让李君羡占了他的位子,把李世勣提作司空。

    自此,人皆不敢言,唯长安令裴行俭,屡次说与长孙无忌,乱天下者,必是武氏。长孙无忌因忌褚遂良这个前车之鉴,不敢谏,却将裴行俭之言外泄,武媚娘说服皇帝,远谪之。

    永徽四年冬,皇帝成功将武媚娘立作了皇后,赦天下。

    武媚娘一主中宫,就开始反击,上表称往日皇帝要她做宸妃,韩瑗与来济等大臣当场就折损了陛下的颜面当庭争辩,如此忠心为国的大臣,请陛下嘉奖他们。

    皇帝把皇后奏表拿给大臣看,他立了一贤后,大臣们深忧惧,韩瑗、来济心悸不已,屡次请求告老还乡,皇帝不准,他希望大家可以一起看一看皇后多棒,比先帝给他选的好多了。

    皇后立了,接下去就是太子。因时近正旦,许敬宗等人所上立皇子弘为太子的奏疏便先放了放。

    这是武媚娘为后的第一个正旦必要郑重,宗室之中有名望者皆受邀请。

    往年,高阳正旦皆托病,未入宫赴宴,这回着盛装而至。

    她不大有精神,本就畏寒,今冬似乎又更冷,纵入宫,也窝在轿里没下来,自武媚娘被立皇后,高阳自觉能做的都做了,再往后的路,她们也要分道扬镳了。至于阿武说的十年,高阳根本未放心上,都做了皇后,还要如何?

    走到半路,遇到行走的晋阳了,高阳便捎了她一程。

    晋阳一入轿,便感到一股融融暖意,四周密不透风,坐榻是厚厚的一层,还有绵柔光滑的锦衾铺垫。她不由便笑道:“想你也忙,就没去看你,今冬过后,可有想去游玩的地方。”

    高阳懒懒地靠着,扯着晋阳的手指玩了两下,道:“倒没有,过了正月,我欲搬去芙蓉园久住,你与二十娘常来。”

    高阳不肯成婚,晋阳有样学样,新城也没这个打算。前两个皇帝自觉劝说不动,只好问最小的,结果新城说她要跟十八娘一起。皇帝也只得随她们。

    听高阳要搬去芙蓉园,晋阳心念一动,问:“那公主府呢?”

    “久置成废。”

    晋阳便很高兴:“我与二十娘也搬去与你同住吧,芙蓉园大得很,景色也好。”二十娘的府邸没造好,又不喜独在宫中,便常去与她同住,她要去和十七娘一起,自然要捎上二十娘的。

    高阳是乐意的,一个人住偌大的园子也着实寂寞,便道:“我先去安置下,你们再来就是。”

    二人就此商量定了。晋阳见高阳脸色不大好,知她总头疼,便去帮她按了按。她特与医女学的手法,按起来很是舒服,高阳顺势就靠着她合了眼,慢慢地就睡过去了,没有看到晋阳眼中深深的担忧。

    到殿前,高阳尚未醒,晋阳见此便示意候一候,让高阳多睡一会儿。

    恰逢武媚娘过来,见高阳的轿子,四周宫人皆寂然无声地侍在,轿帘纹丝不动,妥贴地低垂。殿下应当尚在轿中。武媚娘大喜,她忙上前,掀门帘而入,却见昏暗的轿中高阳双目轻合,安然地依偎在晋阳的怀里。

    晋阳抬头见是她,不过扬眉一笑,也没说话。要如何?十七娘现在我怀里,你已是败者,还欲重来么?

    武媚娘神色一滞,望向高阳,自上回远远一见已过了大半年,殿下容颜依旧,只是憔悴了许多。她不由伸手去握了她的手。高阳睡得并不深,觉察到动静就睁开了眼,见是她,无半点惊讶,亦无半点迟疑地抽回了手,道:“皇后。”

    晋阳看了高阳一眼,笑道:“快起来,阿嫂都来迎你了。”

    听到“阿嫂”二字,高阳与武媚娘一齐色变,晋阳却无所觉一般,替高阳理了理裙裾。她这么明晃晃地在这也不避让,武媚娘纵使有话要说,也说不了,何况高阳避让之意甚是明显。

    武媚娘只得先退出,等在一边,待高阳与晋阳下轿,她再道:“殿下……”高阳打断,深深望了她一眼:“不敢当,皇后呼我封号便可。”她眼中警告有之淡漠有之,唯独无爱与相思。

    武媚娘对上高阳幽深冷漠的目光,心头一颤,早已种下的慌乱再次蔓延开,只是固执地看着高阳,眼底带着掩饰不住的不安。四周都是宫人,高阳下意识地便侧身为她挡去众人的视线,恐有心人见了她这样,又生是非。

    如此温柔的袒护之姿,武媚娘口中发苦,多年前,她奉太宗之命往东宫贺太子得麟儿,中途遇见殿下,她也是这样,轻轻侧身,极为体贴地为她挡住众人的目光。武媚娘的眼中渐渐带了哀求,拉住高阳的衣袖,低声道:“散宴之后,我于安仁殿等候。”

    她发髻上的凤钗,姿态繁复优美,色泽透亮如新,显是人心爱之物,高阳认得,这是她赠与阿武的,凤钗本是一分为二,她们各取其一,做了信物。她的早已锁进妆奁,阿武却仍戴着。

    武媚娘在等她应允,高阳弯了弯唇角,眼中终于流淌出静静的难过来,轻声道:“你自保重。”既不肯答应她,也不愿她没颜面。再过的话高阳也说不出,到底,是放在心里的人,伤她亦是伤己。

    高阳觉得自己的心是死了,阿武这样难过失望,她纵心疼,也无半点改口的意思。

    晋阳看差不多了,不能再让十七娘跟皇后呆下去了,便用力握了下高阳的手:“时候不早,入殿吧,皇后还要主宴呢。”

    高阳反射一般地回握住晋阳,晋阳明显地触摸到高阳掌心冰凉一片,她几乎能感觉到十七娘那颗同样冰凉的心,不知究竟何年何月方能再度从容地面对岁月。

    武媚娘看她们交握的双手,微一抿唇,尔后轻轻一笑,道:“入殿吧。”说罢,她先行一步,擦过高阳身旁之时,倾身低语道:“我会等到你来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