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5.13|城

君不弃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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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返虚修士与化神修士不同,只需渡三重天劫。但这三重天劫中的每一重,都是对修士最严苛的考验。

    第一重名曰太霄混元劫,是对修士道行的考验。第二劫名曰清霄琉璃劫,是对修士道心的考验。第三劫名曰上霄化道劫,考验的乃是成道所需最重要的东西——修士对大道的认知和感悟。

    如今的沧元天,在寥寥几个返虚道君中,多数人要么像叶舒一样还没渡劫,要么像韩景一样只渡过了第一重天劫。只有冲霄剑派的天微道君和少华派的万灵道君,是唯二两个渡过了清霄琉璃劫的。不对,现在还应该加上大妖尊婴桑。

    到了返虚道君这个境界,每渡过一重天劫,对修士都是脱胎换骨的一次洗礼。这在种阶段,想要越级挑战基本上是不可能的。纵使是浑身开挂的叶舒,假若面对全力出手的韩景,也只能想办法逃跑。

    所以,现在天降一重天劫,按理说应该是件好事才对。叶舒的修为飞速飙升,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灌体,竟然把她的天劫都给引动了。

    如果说她是自己勤修苦炼,循序渐进后引动天劫,叶舒当然不会惊慌。可惜这天劫完全是意料之外,叶舒什么准备都没来得及做,从两仪金灯里得到的修为还在自己体内乱窜,她就已经要硬着头皮迎接浓云中裂天而来的罡雷了。

    惊愕的不止是叶舒,沧元天几乎人人皆知,叶舒是在时之秘境里成就返虚的。距离时之秘境里的那场争夺不过数月,眼下她竟然就要渡太霄混元劫了?狄元知道叶舒不是寻常人物,但这也太不寻常了吧……

    一瞬间的蒙圈后,狄元很快反应了过来。他的脸色刷一下变的惨白,当下也顾不上杀叶舒了,身形一动,毫不犹豫地朝外奔去。

    韩景的动作与他如出一撤,祖师殿内的黑雾如潮水一般汹涌褪去,包括两仪金灯上的黑色痕迹也迅速消失。

    不要在渡劫的修士身边逗留,这是修士都知道的常识。

    低阶修士害怕的是被天劫劈死,成为被殃及的池鱼。而像韩景和狄元这样修为比叶舒高的,顾忌的则是另一个原因。

    狄元的反应虽快,天劫却比他更快,在那道粗大如水桶的罡雷劈在祖师殿上后,狄元已经逃到了两仪道宫的山门前,可惜还是迟了。

    “混蛋!”修道千载,狄元还从没有如此气急败坏的时候,他恶狠狠地望着天上翻滚的雷云,冥冥中高悬许久的天劫再也压抑不住,轰然而降!

    斩仙剑悬停在半空中,剑光织成一张密实的网,将祖师殿外的两仪道宫门人护在网中。震耳欲聋的雷鸣声中,整座浮空岛都颤抖了起来。渊翡的声音又惊又疑:“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被狄元一招掀翻后,道宫诸人总算在天劫来临前苏醒了过来。斩仙记得那个浮夸的女人对主人有用,虽然心中不愿,还是将这一堆麻烦的女人给护了起来。

    嗡鸣的剑身中传来一个稚气的小女孩声音:“你是傻子吗,主人正在渡劫,你们可别给她添乱。”

    “我知道这是在渡劫。”本着不和小屁孩一般见识的原则,渊翡十分有耐心地道,“可是这天劫……是不是也太夸张了。”

    此时,浮空岛上的天空已然被密密匝匝的黑云覆盖。不止是这里,整片极西冰原,甚至是远达万里的地方,都能看到三个巨大无比的漩涡在空中翻涌。漩涡中电蛇狂舞,紫雷激射,来自天道的怒火,似乎要将整座浮空岛彻底毁灭。

    “三个……”渊翡伸出三根手指,“怎么会有三个涡?”

    “哼。”斩仙的声音微带得意,“是九幽教和狄家的那两个混蛋,想必是他们的天劫被连带引动了吧。”

    “连带引动?”

    见渊翡不解,斩仙还是不耐地解释了一番。

    修士的天劫是可以被压制的,在修为达到一定阶段后,修士会感觉到冥冥中将有天劫降临。如果自认为还没有做好迎接天劫的准备,通过法器、神通种种手段,修士可以将天劫暂时压制,等到万事俱备后再出手引动。

    但这种压制也是有时效的,修士不可能永远通过压制来逃避天劫,等到避无可避之时,天劫就会以更猛烈的姿态降临。

    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周围有修士渡劫。碰到这种十分倒霉的状况,修士身上被压制的天劫就会连带引动,从而不得不开始渡劫。

    “看来那两个家伙的修为比主人想象的还要高。”

    既然能够被叶舒连带引动天劫,就说明韩景和狄元早就到了要渡劫的时候。尤其是韩景,他与叶狄两人不同,渡的是清霄琉璃劫。虽然是第二重天劫,看起来声势反而要比另两人要小。

    但斩仙知道,琉璃劫的凶险程度几倍于混元劫,她不由在心里恶狠狠地诅咒,就这么让那家伙被天劫劈死好了。

    不知过了多久,渊翡几人感觉耳朵都要被震聋了。离祖师殿最远的那个漩涡中突然降下一道横贯天地的紫雷。几个胆子较小的修士抑制不住地尖叫起来,滋滋乱窜的火花中,两仪道宫的山门轰然坍塌,连道宫的护山大阵都被劈裂了。

    斩仙听到一声高亢的啸叫,巨大的混沌孔洞迎头而上,直直地和紫雷撞在了一起。那啸叫声连绵不绝,声势浩大,却在几可裂天毁地的闷雷中渐趋微弱。

    最终,孔洞轰然炸裂,而那声啸叫也戛然而止。

    “这……”渊翡惊疑地和裴修士对视了一眼,三个漩涡,已经有一个开始消散了。

    “狄元陨落了。”斩仙的声音听不出悲喜,又一个道君死在了天劫之下。

    这条无比漫长的修道之路上,数不尽的艰难险恶在前方阻拦。修真界有诗云,但得金仙脱劫日,从此无衰亦无劫,可又有多少人能走到那一步呢。纵使是站在沧元天顶峰,凌驾于无数修士之人的狄元,在天道之怒下,连一点元灵也留不下来。

    就像是一场飞蛾扑火的徒劳冒险,明知道不可能,明知道没有用,却依旧不曾阻挡无数人的求道之心。

    我们追求的到底是什么?是长生,是逍遥,是数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归根结底,只是不甘心罢了。

    清越的剑吟声破空而起,应和着连绵不绝的雷鸣,在天空中奏响了激昂的号角。

    叶舒的紫府中,少女缓缓睁开双眼。她的瞳仁中,黑白双色的轮.盘徐徐转动。她伸出手,握住了最后一道罡雷。

    渊翡惊讶地瞪大眼睛,她看到一个高冠广袖的巨人站在云端。那巨人一挥手,如同执掌雷电的神明一般,将天雷握在了掌心。

    “那是什么?!”

    极西冰原,衡南城,隐玄境入口处的大泽……同一时刻,无数人都目睹了这惊人的一幕。今上顺利冲击化神,正在静室内闭目养神。忽然,他心有所感,连忙走到窗边,一眼便望见了那云间的巨人。

    砰咚一声,他手里的茶盏掉在了地上:“明,明溪真人?”

    巨人握住天雷,缓缓收紧了五指。细小的雷电从她指间不断迸射出来,化作呼啸的火流星,朝四面八方飞去。就在两仪道宫要倾毁在火海之中时,她大袖舒张,便将那片沸腾的天火兜入了怀中。

    “执雷掌电,犹如神明……难道那是明溪真人留在道宫中的幻影?”今上口中的明溪真人,正是两仪道宫的开派祖师,曾经执掌过两仪金灯的人。

    不止是他,裴修士的脸上满是狂热和惊疑:“祖师,她继承了祖师的力量!”

    渊翡表示不解:“师姐,祖师是元婴真人,阿舒可是返虚道君,到底是谁继承谁啊。”

    裴修士瞪了她一眼:“师父以前说过的话你又不记得了?只有执掌两仪金灯,才能有如此大神通,除了祖师的后裔,又有谁能掌控金灯?”

    就在两人言谈间,巨人掌中的天雷越来越小,天空中的漩涡也开始消散。斩仙的长吟愈发清亮,她知道,叶舒顺利渡过天劫了。

    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她终于还是扛过了生死门前的风刀霜剑,成为了沧元天又一位成功历劫的道君。

    满天的乌云翻卷着,开始徐徐褪去。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从长剑中跳出来,朝废墟中那个长身而立的身影扑去:“主人!”

    “且慢。”叶舒淡淡出言,“斩仙,我如今尚在渡劫后的虚弱阶段,有两仪金灯为我护法,你无需近前。”

    “那我……”斩仙委屈地瘪瘪嘴,有了称手的新灵宝,主人又不要自己了?

    “笨蛋。”叶舒勾唇一笑,“我教你的你又忘了?雪中送炭的事我不干,趁火打劫我可是最为拿手。韩景不是也顺利渡劫了吗?能不能趁他虚弱的时候杀了他,就交给你了。”

    话音刚落,她袖中闪出三道迅疾的虹芒,朝不远处趺坐调息的韩景直扑而去。

    虹芒中传出曹衍兴奋又激动的声音:“韩老贼,纳命来!”

    叶舒满头黑线,熊孩子,这种紧要关头你就不能严肃点?其实她也没想着能杀了韩景,虽然处在渡劫后的虚弱期,但韩景现在是渡过两重天劫的大能,哪里是顾浚几人能杀的。无非是趁这个大好机会虐虐他,让他不死也脱层皮。

    一边盘算着,叶舒一边抓紧时机调息。最好能赶在韩景前面调息好,到时候一定让那老变态吃点苦头。

    这时,裴修士带着道宫一众门人走到叶舒面前,猛地齐刷刷跪在了地上。她也知道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只肃容道:“道君,但有所命,我道宫上下莫不遵从。”

    叶舒微微一愣,还是淡然道:“既然如此,你们也去围攻韩景吧。记住,量力而行。”

    那边厢,顾浚几人已经和韩景缠斗了起来。裴修士带着师妹们前去掠阵,只见半空中剑光翻飞,黑雾弥漫。黄泉之水缓缓流淌,却又被带着勃然生机的绿芒给消弭殆尽。

    傅曲舟胸中战意汹涌,她无时无刻不想着手刃韩景。真到了面对面攻击他的那一刻,喷薄的愤然中却又带着她无法忽略的恐惧。

    韩景已经渡过了清霄琉璃劫,天劫让狄元身死道消,却为他造就了更高的修为。傅曲舟不得不承认,他果然是天纵之才。面对这样的人,自己真的能等到大仇得报的那一天吗……

    “小师妹!”曹衍一把拉开傅曲舟,帮她躲过了韩景的攻击。

    傅曲舟悚然而惊:“二师兄,对不起……我……”

    曹衍笑着摇摇头:“你不用说,我都明白的。”柔和的光华从他清亮的眸中满溢而出,“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他。”

    “哈哈哈哈哈!”韩景仰天狂笑了起来,“就凭你?”他阴鸷的目光像是蛇信,紧紧地黏在傅曲舟身上,“曲舟,乖乖跟我回去,我不会怪你的。”

    “你休想!”曹衍的眸中腾起熊熊丹火。

    “吞了妖圣元丹又怎么样。”韩景扬起手,掌中死气森然,“可惜你还太年轻。”

    “喲,韩老怪,这么可爱的小弟弟你也欺负,真不是个东西。”娇媚的女声忽然响起,接着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纷扬的花雨从天而降,那花瓣中似乎蕴藏着奇异的力量,直教人头晕目眩。

    “老妖婆!”韩景瞳孔紧缩,咬牙切齿地道。

    “什么老妖婆,你该叫我云姐姐才是。”

    听到这个声音,叶舒提到嗓子眼的心立刻又放了回去。没想到韩景拼着修为受损也要杀曹衍,她差一点就要不顾一起地出手,好在救场的人来了。

    虽然没见过韩景口中的这位“老妖婆”,她的大名叶舒可早有耳闻。魔门巨擘,据说养了几百个男宠,被称做天下间最能迷惑人心的女人,素.女道当代掌门云梦姬。

    素.女道和九幽教的仇恨几天几夜也数不完,看来云梦姬打算借这个机会重创韩景。叶舒掌控了两仪金灯后,误打误撞地改变了隐玄境的天地法则。如今隐玄境已经可以容纳元婴境界以上的修士,入口处的封禁也打开了。

    不过叶舒能够通过两仪金灯随时改变天地法则,可以这么说,如今隐玄境的命运尽在她一人之手。

    韩景在沧元天拉的仇恨太过,叶舒相信不会有人来帮他的,于是她安心地继续调息。有了云梦姬加入战团,虽然她只是隔着空间出手,依旧让韩景狼狈不堪。

    难道今天真能杀了韩景?想了想,叶舒还是不抱太大希望。并非是因为韩景实力强横,他是魔修,修的又是以诡异难测著称的黄泉幽冥册。据说黄泉幽冥册修炼到极致,纵使肉身被毁,元灵散逸,只要修士留有一点魂血,都能复原如初。

    兔起鹘落间,眼看云梦姬掐住了韩景的咽喉。突然,整片大地微微一颤。

    坚凝的土地如同煮沸的开水一样,竟然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细小到看不清的地缝中,混沌云气翻涌而上,闪电般朝叶舒窜去!

    次奥,光想到隐玄境的封禁打开后会有韩景的老对头来寻仇,叶舒恰恰忘了,自己在沧元天拉的仇恨也不少……

    狄元刚死,狄家的另两个道君就迫不及待了?

    乾坤图飞速铺开,如同巨浪一般朝混沌云气拍去。但叶舒还要分心调息,哪里是狄家道君的对手。不约而同地,顾浚和斩仙剑回身前扑,曹衍和傅曲舟紧随其后。

    但已经来不及了,云气化作一只咆哮的巨兽,张口朝叶舒咬了下去。

    铮!铮!铮!

    三声破空剑鸣响彻天际,一把沉黯的长剑横在叶舒身前,巨兽的利齿咬在剑身上,庞大的身躯扭曲挣扎着,最终重又消散为混沌云气,飞速朝后褪去。

    “这是……”叶舒愣住了。

    一个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关掉封禁吧,不然还会有人来攻击你。”

    “是。”叶舒恭恭敬敬地答道,“多谢前辈相助。”

    “举手之劳。”那声音淡淡道,“回九易洲后,来冲霄剑派寻我。”

    说完,那把长剑就此消失。叶舒连忙转动两仪金灯,在云梦姬遗憾的啧啧声中,隐玄境入口处的封禁重新出现了。

    这下叶舒是安全了,但攻击韩景的主力也没了。他冷哼一声,反手向曹衍抓去。叶舒一把甩出乾坤图,剧烈的碰撞声中,她大喝道:“快走!”

    妈蛋,韩景果然是个疯子。也不知他到底是真想鱼死网破,还是以进为退。

    “迟了。”韩景冷森森地望着叶舒,黑色的雾气仿佛藤蔓一般,眨眼间遍布整座道宫。在他身后,一个人影悄然接近。

    “雕虫小技。”韩景回过头,一掌朝顾浚劈去。突然,他的身体猛地一顿,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你……你有……”

    顾浚一剑刺出,湛然的虹芒如流星般划过。一声沉闷的钝响后,韩景的身躯被炸成了粉碎。

    “死了?”叶舒还有些蒙圈。

    “没死。”顾浚还剑入鞘,“他应该有复活的办法。”

    九幽教,一间阴暗石室内,布置得纷繁复杂的阵法中摆放着一只石匣。石匣内有一滴凝固的鲜血,忽然,鲜血剧烈地扭动了起来。那滴刺目的红色迅速涨大,接着,长出了手,长出了脚……竟然要从这滴血中生出一具新的躯体。那具躯体的面目渐渐清晰,赫然就是爆体而亡的韩景。

    “没想到……”他的声音虚弱又沙哑,“那小子是叶舒的徒弟,体内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哦,这件事好像和我有关。”

    韩景悚然一惊:“什么人?!”他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面容古板的男人,韩景冷冷地眯起眼睛,“邓长老?”

    “不不不,不是邓长老。”男人笑着摇了摇手指,他的面容一阵扭曲,露出了一张和谢琰一模一样的脸,“在下谢宣,幸会。”

    “谢宣!”韩景目眦欲裂,“谢老怪,你不是修炼绝聚命道书走火入魔,这么多年来都在白塔养伤吗?”

    “世人多愚妄,怎么你韩景也如此蠢笨。”没有理会韩景满脸的怒色,谢宣笑着伸出手,“石匙我已经拿走了,你好好安息,我会为你报仇的。”

    “你,你这个……混蛋……”

    谢宣的手指慢慢收紧,他微笑地看着韩景愈发惨白的脸色,直到那双眼睛彻底失去神采,才放开那只被自己捏碎的脖子。

    “是顾浚杀了你吧……”他喃喃自语,“有趣,果然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