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皇上来抓人

鸡丁爱马甲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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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珠不能正面去问谢老太太,只能自己给众人细细排摸,把这些天说过做过的细节都捋一遍,援到邱嬷嬷过世这个话题,顿时就炸毛了:“你们跟老太太说这个?!”

    大家真是没见过这么温顺的明珠炸毛,低声下气问:“怎么呢?老太太亲厚那位嬷嬷,所以听了死讯难过?姐儿恕我们真不知道。”

    明珠无奈解释:“何尝亲厚呢?只是老太太这个年纪了,身体本来就一年……”停了停,道,“今年夏天幸而没往年热。只是太闷些。”

    柳燕儿听了明珠的话,顿时懂了:“是了。老太太是听到邱嬷嬷这个年纪,就过去了,不知道她老人家自己什么时候万年,所以不开心?”

    明珠赞许点头:“你如今越来越懂事了。”

    柳燕儿抿嘴一笑。

    明珠既看出来老太太的心病,却苦于无从排解。只因这生老病死,真不是人力所能左右的。真要有一个人能想出办法来,那大约是碧玉。

    碧玉也不见得比明珠聪明,但她比明珠狠。

    她让封婶给明珠传了一句话。

    明珠听到之后,呆了一呆,问:“可是这样……”

    “碧姐儿还说,只有明姐儿能办到。这话要我们说出来,老太太就真怒了。明姐儿说了就不要紧。”封婶道。

    “婶子又来取笑我。”明珠无力的推托。

    最后她还是只好锐身赴难。

    碧玉还真没有说错,明珠跟老太太诚恳的谈了一番之后,谢老太太不再那么低落了。也许心情还是不算好,但是老太太肯出门做五禽戏了!

    对,就是谢小横一直做的。说是对身体很好的,但是谢老太太本来打死都不肯做的!

    人为了长生,可以做多少事啊。也许只有女人为了美容、母亲为了孩子,才能与这种动力相比。

    这就是碧玉的猛药:让老太太把伤心感慨与恐惧,全都化为力量,好好儿的健身去!

    明珠和碧玉以前一直都劝老太太听大夫和谢小横的话,饮食注意。适当锻炼。谢老太太就是管不住嘴、迈不开腿。如今她算是合作多了。

    谢小横回家里时,看到谢老太太这样的变化,却道:“你当养生多容易吗?全套都要来的。而且要持之以恒。不是临时抱佛脚就能有用的。”

    谢老太太白他一眼:“所以呢?”

    “所以啊,全套苦你也受不下来的。还不如多吃多享受就完了。”

    明珠傻眼。谢老太太不悦:“你总是给我泼冷水。”

    谢小横正色:“欸,夫妻一场。别人我还不告诉他这大实话。”

    这时有人来通报:“王詹事求见老太爷。”

    正常人听到这个消息,第一个反应是:哪个王詹事?哦隔壁也来避暑的老王。没什么交情啊。主人未必乐意被他打扰,咱们先别往里头递吧?可是第二个反应跟着就是:——等一下。他怎么知道老太爷正好在家?

    要知道,谢小横常年是住在山上道观的,偶尔还到外头云游。他在家里的日子真是少之又少,来了也不会像皇帝南巡那样。大张旗鼓的通报。事先连老太太都经常不知信,谢府里的很多下人连他走了都不知道他来过。

    这位王詹事能掐会算不成?

    于是外头人就不敢不向里通报,明珠也不敢不知会谢小横与老太太。

    老太太听到之后是这个反应:哦。今天真热啊!不愧是夏天。

    谢小横听到这话,第一反应是怔了怔。然后目光复杂,却宽厚的柔和了,再然后方是作出怔容,道:“王詹事向来跟我们没有什么交情来往啊?”

    老太太遮掩道:“是没什么来往。大约他也是闲了,觉得有必要来往一下了?”

    谢小横点头:“我左右也正没什么事,不可不见他。”

    老太太欲言又止。

    谢小横道:“夫人但说无妨。”

    老太太便问道:“你没什么事么?”

    谢小横笑道:“连你都听说了,我这里就没什么事了。”

    他本是推波造澜人。等波澜万丈动人耳目了,他这推手已经歇息了。老太太微微向他这边动了动肩膀,还是背过了身去,含糊的应了一声,便算完了。

    明珠在旁暗看,已发觉老太太的不自在,便留上了心,脸上可一些儿也不露,手头的执事,该怎么做怎么做,就心头暗揣测:这王詹事有何干系?她一些儿也不知情。固然可以问问碧玉,但恐怕碧玉也不知情。恐怕是在她珠玉二人进谢府之前的事了。算算王詹事年纪,与老太太相当,两个又都是本地人,就是老太太出嫁前的事也未可知。那末封嫂可能知情。但明珠也不好就这样直接去问封嫂的,只好等着看罢。

    采霞等人伺候谢小横见客,这倒用不着明珠了。王詹事在外头等着,举目望山景,不觉也心潮澎湃。

    词云:二十余年成一梦,此生虽在堪惊。

    流光荏苒,竟已不止二十年了。他已娶妻又丧妻,她总在这里。故乡山水既在,他们之间的联系便绵绵不弃。

    然而却未通一词。揽镜自照,须发见白。年轻时都未做过的事,难道现在会去做吗?开什么玩笑。这点心境,只是存在心里便好。如一掬月光摊在苔阶前,连尘埃都不必惊动。

    直到今天,王詹事听妇人闲话,说谢家老太太身子不太好,急坏了明珠姑娘,幸而现在知道调理了,大约又有起色。

    王詹事再对镜,还是见白的须发,但却惊觉不但年轻时光过得快,连整整一生都这样匆匆。死神已经拿着镰刀准备收割衰草了。难道死前都不再通一次音讯么?

    他一时冲动,就这么跑过来。一个大男人,找什么借口?又不能像妇人似的送个蔬果糕点、拉拉儿女家常。他只好说是找谢小横的,想着,谢小横既不住在这里,下人们看在他詹事的身份上,总不好意思直接给他吃闭门羹的,少不得谢老太太要出来见见他,以保全礼节。

    他也不指望就要看到鸣玉——唉唉,这是谢老太太的闺名,如今恐怕没人提起了——如今他看到春天柳荫后的弯月,都会忆起她的一双眉毛。

    如今他也不指望看见了。但只要两个人距离近点儿,他的心意呈在她帘下,给她知了,那就好了。

    鸣玉哪……唉唉当年她取这个大名,是“君子鸣佩玉”的意思,所谓“步环中规,折还中矩,进则揖之,退则扬之,然后玉锵鸣也”,喏,重点在守规矩。这鸣是“和鸣”的意思,不是“一鸣惊啥”的那意思,但王詹事恐怕她命中哪颗星,是不懂文学的,看到“鸣”字,就伸了脖子想鸣叫。

    所以注定她是属于那传说中连夫人王妃看了都动心的大学士谢小横,而不属于他……他当时连詹事都没做上呢。

    既是世交、又比邻而居,有什么用?一乘红轿,美人属名士,邻家子寂寂去远方挣前程。

    一去半甲子,此生如梦。

    他没有经大脑动理智的跑来一次,却正遇见谢小横在家。

    两个老男人这么巧合而奇突的碰面,结果,跟任何官员文人之间无聊的寒暄聚会,也没有什么大分别。

    大约半个时辰,王詹事告辞了。谢小横端着茶盏,在满山夏虫声中,静静的饮茶。

    风起了,吹动满山松涛,王詹事抬头,看山边起了一层乌云,但并不浓。暂时应该不会下雨。却是一天青碧卷墨边,满山松涛动翠影,风景奇丽。

    王詹事想:这是我们的故乡。我们的埋骨之所。

    又见几棵桑甚小苗,周围别无母树,不知是哪里来的。王詹事举头四顾,一时也找不到母树。但母树总归在的。云深不知处。

    他知道她将来要葬进去的墓园,也知道自己要葬去的地方,两两不能相望,但下头是同一方土地、上头是同一阵风声。说不准什么时候,他和她就融为一体了,孕育出同一株小树。

    只要都还活在这方土地上,打心眼儿里,他就不觉得与她分开了。

    当他走到他自己家门口,看天边乌云都已散了,像从没有出现过一样。

    那都是过路的乌云,说散也就散了。

    乌云是从北边而来。从京城西边萌发。向下浸染旭北道,朝上攫慑凌琳城。

    林代与蝶笑花逃在路上时,便见左手边那乌云滚滚的压过来。

    蝶笑花细长而浓滟的眼波扫了那边一眼,对林代笑道:“倒好像派了军队来还不够,天上都要帮皇上来抓人似的。你说这片天空怎么就这么闲呢?”

    林代向他道喜:“这时候你还能笑。”

    “所以你认为,我还有办法让我们都逃出去对吗?”蝶笑花问。

    “不。”林代摇头,“至少抱持着一个良好的心态去死。”

    蝶笑花击掌:“我喜欢这个说法。”

    林代牵牵嘴角,环顾四周:“后不后悔?”

    是他在紧急时刻奔来给她报信,只比世子的军队超前一点点而已,救她免于被瓮中捉鳖,但终于不能逃脱。如今追兵已近,逃生希望渺茫。她好奇他后不后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