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回飞蛾

何堪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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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醒来时已经天色大白,邵萱萱一个人躺在床榻上,身上盖着被子,鞋子整整齐齐摆在床边,“秦晅”果然已经不见了。

    绿葛在外间候着,一见她起来立刻就叫人送了汤水来伺候她洗漱。

    看这个待遇,跟平时也没有什么不同,可昨天晚上……

    邵萱萱像只惊惶的兔子,在屋里转了一圈,又去外面院子溜达了会,正瞅着池塘里的浮萍发呆呢,前面一阵整齐的骚动,清清楚楚传来张舜向太子行礼问安的声音。

    哎呀,回来了!

    邵萱萱拍去手上的草叶,把匕首攥进袖子里,拎着裙子往回走,才走到寝房门口就给拦住了。

    “聂姑娘。”

    邵萱萱一愣,有些意外地瞅着面前这张有些陌生的年轻男子面孔——虽然穿着内侍服,但她的的确确不认识。

    这么短的时间里,连心腹都换过了?

    她四下一环顾,张舜等人也都跟瞎了眼一样,老老实实退在不远处,不曾靠近这边。

    邵萱萱咬了下下嘴唇,“你是……”

    “属下一直跟着刘统领,姑娘贵人多忘事,大约不记得了。”

    跟着刘简的,那就是暗卫了,暗卫这么明晃晃地站到这里来值夜?!

    邵萱萱先是茫然,随即又高兴起来,既然都还知道暗卫的事情,那屋里的那个应当还是她所认识的秦晅!

    暗卫见她不说话,只道是不肯死心,便也摆出公事公办的脸,冷眼看着。

    邵萱萱却笑出了声,魂不守舍地走开了。

    再坏也比不过这个时候突然换人来得坏,不管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只要人没换就好。

    到了傍晚,太子寝殿的守卫也没撤除,晚膳是张舜送进去的,只远远瞧见太子在窗边坐在,似乎是在写字。

    邵萱萱远远望了几回,几乎可以确定这个应该是秦晅弄来唬弄张舜等人的冒牌货了。

    她倒也放下心来,一顿饭吃得开开心心的,只疑惑秦晅到底去了哪里。

    难不成,当真跟着去了北疆?

    他对齐王似乎也没这么大的仇恨,犯不着冒这么大险,费这么大劲。

    春雨绵密,不知什么时候就细细碎碎地下了起来,人站到屋檐下,不一会儿就溅了一身的水汽。那湿意夹杂着院子里的花香,像是年幼时代闻过的廉价胭脂,浓稠而甜腻。

    邵萱萱远远看到秦晅那屋的灯又一次早早熄灭了,暗卫仍旧木头一般矗在门口。

    还是没回来。

    三更鼓过,窗户纸外突然火光冲天,邵萱萱从床上跳起来,冲到门口,只瞧见那个暗卫冷漠的脸。

    “你在我的房门口干嘛,殿下回来了?”

    暗卫眼皮也没动不下:“殿下一早就睡下了,如今巽兰宫走水,殿下乃一国储君,自然是主持救火去了。”

    巽兰宫,那不就是三皇子生母王贵妃的宫殿?!

    邵萱萱只觉得口干舌燥,嘀咕了声“我也瞧瞧去”,就要往外走。暗卫一把拦住:“太子殿下吩咐了,春寒未消,聂姑娘身体不好,还是不要到处乱走得好。”

    “可……”

    “属下也是听命行事,聂姑娘有什么不解,等殿下回来亲自去问罢。”

    你这样就能拦住我了?

    门不让走,我不能爬窗户?

    邵萱萱“哼”了一声,返身回房,“啪”的把门甩上,随后便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轻轻推开。

    小雨已经停了,檐水断断续续地在滴答,两个一身黑的年轻男子不远不近地站着,听到窗户打开的声音,十分自然地看了过来。

    仍然是她没见过的人,神态表情无一不陌生,但那眼神却明晃晃写着:我们就是在监视你。

    在他们身后,是几乎映红了半边天的血色火光。

    这样大的火,任是钢铁浇筑的房子也要烧融了吧。

    “聂姑娘,外面风大,您还是回屋歇息吧。”

    哪怕回了房间,阖上窗户,也没能遮掩住这暴虐的火焰颜色。

    整个储宫都静悄悄的,安安静静地等待着黎明的到来,而为火光所包围的那些人的明天……明天这个词,本来就不是为所有人准备的。

    时间突然就变得难熬起来,简直快媲美第一天来这里时,躲在床下等机会的那段悲伤往事。

    她听到越来越多的脚步声,越来越明显的紧绷气息。

    然而,仍旧几乎没有人说话。

    春熙殿的名字里虽然带了春,却在这一年最有生机的季节里把生的气息压抑到了极低的程度。

    房外的每一个人都像绷紧的弓弦,连脚步声都轻如蚊吶。

    早膳是绿葛送进来的,她穿着日常穿惯的宫装,开门时身后露出穿着内侍服的暗卫侧影。

    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就变得这样无处不在了,空气一般融入了这些古朴的宫墙之内。

    如果方砚还活着,大约,也是这样一种存在吧。

    秦晅应该是回来过的,邵萱萱没见着人,体内的蛊虫却有了点反应。只是来去匆匆,连空花阳焰的解药都是绿葛送来的。

    绿葛还以为是□□,专门用铺了锦帕的描金盘子端进来,两只手都僵硬得有些抽筋。

    邵萱萱都快被她的想象力逗笑了,干脆利落地把解药吞了下去。

    在她看过的各种影视剧中,后妃争斗也好,谋权篡位也罢,通通都带着股凌厉杀气,没有这样用钝刀子磨人的。

    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的等待,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的揣测。

    大火整整烧了两天两夜,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夜不能寐。

    宫闱幽深,后妃皇子的死活还未有定数,皇帝在边境战场失利,中箭不治而亡的消息先在朝野中炸开了。

    邵萱萱是储宫内最晚知道消息的那一个,彼时太子继位已经成为定数,连仪式都准备好了,张舜对他的称呼也已换成了“陛下”。

    一夕之间,巽兰宫的大火成了先帝驾崩的哀兆,救火的宫人还在烧得七零八落的宫中搜到私制的帝制用具……总之一切的一切,都急需新帝登基的喜气来清洗。

    储宫里依旧戒备森严,压抑中却透出了丝丝缕缕的喜气。

    秦晅终于在几日后露面,面色发白,眼里深井一样的幽深。

    邵萱萱跟着他就要往里走,其他人没敢拦,秦晅瞥了她一眼,也有点听之任之的态度。

    “这几天你去哪儿了?”

    秦晅回头盯着她:“你说什么?”

    “我说你去哪儿了呀!”

    秦晅紧绷的脸上有了一丝松弛,半晌,才挤出几个字:“你怎么知道那个不是我?”

    邵萱萱嘴角抽搐了一下,你这种难得一见的变态的气质也不是随便谁就能学会的,认出来简直太正常了好嘛!

    她干咳了一声:“我是谁啊,这点眼力价还是有的好么。”

    秦晅“哼”了一声,张开手臂等着她过去帮忙更衣:“算我没白养你这么多天。”

    邵萱萱撇撇嘴,一边帮着把外衣脱下来,一边忍不住打听:“巽兰宫的大火是你放的?皇帝怎么就死了?你……

    秦晅叹了口气,撩开袍摆在床沿坐下来,顺势揽着她将人也一并按坐在床上:“你就不能多聪明一会?我累了,想静静。”

    邵萱萱下意识就反问了一句:“静静是谁?”

    秦晅一脸诡异地盯着她,邵萱萱无奈,笑点太超前,鸿沟巨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