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 韩家受辱

贺兰樱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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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辗转至雍州,已近是大行皇帝的尾七了。

    自古国丧天下知。一路而来,遍地缟素,森白扎眼。连圈养的猫狗都须得戴孝。冬至已过,天气渐冷,已然下过第三场雪。恩科和选秀的旨意已下,举子秀女都往长安城赶,把个官道堵得几近水泄不通。

    而馥心却想着,这条路永远不要走完才好呢!

    所谓选秀,是各个官家小姐躲不过的必由之路。二十岁之前的官家小姐不得私自婚配,须得经过选秀。合格的秀女或是嫁入皇家宗室,或是选入皇宫,充裕后宫。

    一般秀女大选与科举一样,为三年一届,而新皇登极,皇帝特设立恩科,并下令大选秀女。馥心便和天底下所有的官家少女一样,辞别了父母,往长安赶去。

    “三小姐,喝点水吧!”红蕊的声音打断了馥心的思绪,她依依含笑,将水杯递给她。这次选秀,馥心还是带了好姐妹红蕊和叶儿,若真的进了宫,免不得身边要有心腹,除了红蕊叶儿,馥心谁也信不过。

    早在品哥传信的第三天,平梁王府便收拾停当,海荣,品哥以及馥心三人便出发往长安城去。只是馥心心急上火,路上大病了一场。海荣品哥急着进宫,先行了一步,单单留下一些银钱,让红蕊叶儿陪伴馥心上路。

    三个女孩子不急赶路,尤其是馥心,恨不得一辈子都不要走到长安。可路程再远终究有头,长安还是到了。

    “大公子交代过,说是咱们到了长安就去内阁大人慕容尚云家。”红蕊说着,正想吩咐车夫往慕容府去。不想馥心打断了她话,道:“去朱雀大街,我想去韩府看看。”

    韩府?若馥心不说,红蕊叶儿都差点忘了韩斐一家的存在。宁妃韩言语死后,韩家便与宁王府甚少来往,直到楚彦熙被贬云州。红蕊叶儿便在不曾听说任何有关韩府的事。

    只是馥心一直挂心着韩姐姐娘家——韩夫人一直对她很好,韩姐姐更是对她好的无以复加。虽然她明白韩家对她的好,多少有拉拢的嫌疑,可她并不在乎。一直含着一颗感恩的心。

    车夫听了“韩府”二字,便是一愣,挠头道:“韩府?长安城的达官贵人不少,没听说过有姓韩的啊!”

    叶儿多少些不耐烦地说道:“就是韩斐韩大人的家啊!这都不知道,当什么车把式!”

    车夫恍然大悟道:“哦,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从前朱雀大街确实有个韩大人,不过如今他们住哪里,我也不知道,得打听打听了。”说着。车夫把马车赶到路边,小跑着去问路了。

    馥心只觉心中很是酸楚,曾经的内阁大臣,如今默默无闻,已渐渐被人遗忘。家宅万千。终究抵不过一直君令……

    没过一会儿,车夫小跑了回来,对着馥心道:“这位大小姐,韩大人现在住庙前胡同,离这儿倒是不远,只是那地儿脏,去还是不去?”这辆车是进了长安之后新雇的。一路过来车夫见红蕊叶儿对馥心甚是客气,大概猜出这是某位官家小姐,于是便大小姐相称了。

    “去的!把式,麻烦你了。”馥心很是认真的说道。她心下微微刺痛了,万万没想到韩大人竟住在某个很脏的地方。

    “好勒!”

    待到了地方,馥心觉得车夫真没撒谎。庙前胡同紧挨着一条臭水沟,胡同口狭窄,车子便赶不进去了。馥心三人下车,红蕊付了车钱,吩咐车夫等着她们。

    眼见得胡同口堆着甚多的杂物。天气虽然阴冷,这里依旧臭气熏天。黄土地面污水横流,为了方便走路,被人扔了七八块黑砖,供人踩着过去。胡同里静得叫人瑟瑟,好像很久都没人了,馥心蹙着眉,与红蕊叶儿一道往深处走,但见一户人家门楣上挑着一只惨白的灯笼,糊纸上的字倒是苍劲有力——“韩”。

    “珠儿,肯定是这里了!”叶儿唤着馥心的旧名,小跑上去拍门。她一刻都不想在这里脏地方多呆,恨不能即刻就离开这里。

    门板已经很破了,已然不想住过人的样子。随着叶儿的使劲拍门,里面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谁呀!”

    馥心听了这声音登时润了眼睛——这是韩夫人贴身的丫鬟云翠!她立刻答道:“云翠,是我!”

    里面应门的女子将门拉开,疑惑地探出头来,看着这三个穿着光鲜的女孩子。

    云翠的衣衫很是破旧,裙子也补着好几处。天气这么冷,也没有穿御寒的冬鞋。馥心望着她,便知韩家的生活甚是窘迫,忙道:“云翠,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珠儿呀!”

    “珠儿?”听了这个名字,云翠很是熟悉,她忽然想了起来,又惊又喜道:“珠儿!真是你呀!你怎么找来的!快进来!”说着,携了馥心手往里走,一面喊道,“夫人,您看看谁来了!”

    云翠的手又冷又粗,显然受了不少苦——馥心见小院里只有土房四间,窗上的糊纸也很久没换过了,觉得很是压抑。进了门,才发现土房里竟没什么布置,所有的器具又破又旧,拾掇得倒是干净。两个女人布衣荆钗坐在炕头上缝补衣物,一个略是年长,一个大概二十多岁,还有个小男孩约莫十岁余,正趴在地上玩石子。

    “珠儿!”韩夫人一眼便认出了来人,欣喜地放下衣物,下炕便抱,“这么多年!你去哪里了?听人说,王爷从云州回来了,你呢?还跟着王爷吗?”

    “夫人!”馥心热泪再也忍不住,登时哭了起来,炕上的女子也放下了手上的活走了过来,馥心也认出来了她,她是韩言诚的妻子陈怡冰;地上的孩子是韩言诚的幼子韩家曜。

    韩夫人和馥心拥着哭了很久,才给几人劝住,上炕坐着。

    “夫人,珠儿真是该死,这么久才过来看过您!您受了这般零碎的罪,让珠儿真是心下不安!”馥心转过脸,冲红蕊道,“红蕊,身上还有多少银子,都给韩夫人留下,再把我过冬的冬衣冬鞋都给韩夫人留下。”

    “哎呀,不过日子了呀!”叶儿急道。

    “没关系,千金散去还复来嘛!”馥心强作笑颜,心里却很是难受。红蕊听了她话,赶紧照着做了。韩夫人正在困境,万事离不得孔方先生,推辞了几句,便千恩万谢地收下了。

    馥心又问了家里状况,原来韩斐被罢官之后,没几日便一病死了。韩言诚的军职也被革了,家里断了进账。本来韩家世代为官,积蓄不薄,若是勤俭,尚可度日。只是韩斐的一个侍妾不甘,竟偷偷和管家苟且,将家里所有的银钱珠宝一通卷了天涯海角去了。

    “唉,自打她卷了钱去,家里一日不如一日……夫人便变卖了家产,遣散了大家。”云翠一面抹眼睛一面哽咽道,“老爷的侧室和侍妾最先跑了,有些改嫁,有些投奔了娘家,只有夫人和少奶奶还留着……少爷每日出去做工养家,只是……只是……”

    她喉头一紧,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这家里,还有什么少爷少奶奶呢!”陈怡冰轻叹,忽又笑了,“不过也没什么不好。老百姓怎么活,我们怎么活便是了。”

    馥心见她志气,会心地点点头,又道:“只是不能苦了家曜,让他好好读书,将来考个功名吧!”

    “罪臣之子,考什么功名!”韩言诚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身后,屋里的人统统望过去——只见韩言诚身穿一袭破旧的贴身袄子,头上扎着毛巾。虽是冬日,他身上依旧汗津津的,显然劳动甚是繁重。

    “相公,你回来了?”陈怡冰笑着迎接他,“你看,是谁来了?”

    “见了,这不是平梁王的三小姐海馥心嘛!即将进宫当娘娘的贵人嘛!”韩言诚冷笑一声,面皮冷得更甚冬日的寒风。

    韩夫人和陈怡冰齐齐吃惊,纷纷转向馥心。馥心干笑一声,叹息道:“你都知道了?”

    “我们变成这样,父亲被生生气死,都是拜你那位爷爷海正清所赐!他真狠,一步步把我们逼成这步田地!”韩言诚句句紧逼,“你走!我们家不欢迎海家的人!”

    馥心含泪,却是想到他家破人亡,跌至人生低谷,确实因为自己那位名义上的爷爷——若不是海正清参了韩斐一本,韩家岂能凄惨到这步田地?馥心轻拭泪水,福身依依道:“韩大哥,我替祖父向你道歉!但祖父也是被人利用,后来一直镇守边关——”

    韩夫人和陈怡冰听得云山雾罩,韩夫人吃惊的站起发问:“海家三小姐?这不是珠儿么!语儿身边的珠儿啊!”

    玩石子的韩家曜也站起,跑了过来扯住馥心的裙子:“爹爹,这是珠儿姐姐呀!你不记得了吗?”

    “逆子!”韩言诚被那句“姐姐”激怒,一个耳光便将幼子打得飞起,远远摔在地上。他不管吓得哭不出来的儿子,而是大声喝骂,“逆子!这是你的姐姐吗?这是害死你祖父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