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五六

浮马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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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您已经承认了蓄意谋杀贝尔小姐,那么就让事情变得更简单一点。”格莱森对于貌若鲜花心如蛇蝎的女人毫无好感,他用非常冷漠甚至略含轻蔑的语气平直陈述道,“您最好将您知道的所有消息原原本本都说出来,否则等待着的将会是更严重的惩罚。”

    艾达斯旺枯萎般地慢慢低下脸去,她沉默了很久,直到格莱森已经接近不耐烦的极限,才心如死灰地轻声笑了笑,语气显得极为平静,“我的一生在遇见罗伯特之后就已经毁了,既然你们都知道了,我想我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就像所有大限将至的罪人那样,她抬起头来,神情宁和甚至比往常更加轻松,语调略为缓慢,就像是在讲述一个睡前故事,“当年,我和罗伯特遇见,我就很清楚他会成为我的终结,成就,以及噩梦,就像我的母亲一样,我和她都不能拒绝这种类型的男人,只是我仍然侥幸地希望罗伯特不会重复当年我母亲父亲的悲剧……最后我依然猜错了。”

    “……我怀孕了,三个月。”

    “我想,我那么年轻,比我母亲更加漂亮,几乎所有男人都无法拒绝我的请求,而罗伯特那么爱我,他肯定会要这个孩子,然后娶我,终结当年那个荒谬可笑的悲剧——呵。”艾达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语气愈发轻柔,“……而我赌输了,在他知道这个消息的第三天,我来到他房子楼下,却再也找不到他了。”

    “我找了一位朋友,我看着他化为一滩脓血,我心里想着,瞧,果然如此,我和当年愚蠢的母亲也没有什么分别。”

    “我搬来了这里,我并没有多少积蓄,但我也不想成为连*都被践踏的妓-女,所以我一直在寻找能够让我安心过活得更好的男人……啊,伊森·里德,我亲爱的伊森,谢丽尔并不那么爱他,而他就像其他所有男人一样,对我无法抗拒。所以您瞧,这张脸其实也是有一些用处的,不是吗?”她嘲讽地笑了笑。

    “本来我可以一直这样过得很好,虽然我并不爱伊森,但他却迷恋我的身体,这已经足够了不是吗?——这本来已经足够让我安安分分地过下去,直到我无意中发现了,我第一个孩子的父亲,罗伯特,他就住在离我不远的格林威治,而他最新的情人,却是我情人的妻子!”

    “您还能找到比这更让我感到耻辱,让我疯狂的事情吗?”

    她眼里的神情渐渐变得阴森而冷酷,就像一个真正的刽子手那样,毫无曾经的轻盈优雅风致,“因为我不爱伊森,所以我能够忍受他妻子的存在,但我不会忍受罗伯特的情人,和我居然有那样令人恶心的关系——而且他看上去还那么喜爱她?哈——”

    “我整天整夜都不能睡好,我一闭上眼睛就是他的脸,他当时怎么对我甜言蜜语的追求和呵护,如今对她只会好上百倍!”她脸上全都是酷烈的嫉妒愤恨,她从未放下过,“……你让我怎么能忍受?怎么能够再继续装作毫无所知,安安分分地过下去?!”

    艾达说到这里,表情顿了顿,露出一个十分满意的微笑,“可就在我为了这对狗男女抓心挠肺的时候,谢丽尔那个贱-人的女仆居然找到了我,哈,真是一位忠心的仆人——她对我说她十分同情我的遭遇,从罗伯特嘴里她经常听到关于我的名字,还时时拿我与谢丽尔相比……在他的嘴里我就像是一个不知羞耻的荡-妇,丝毫不要脸面地缠着他,甚至未婚孕子——”

    艾达尖利的指甲死死扣住掌心,“玛丽安说她这辈子最恨的就是三心二意的男人,即使她是贝尔家的女仆,但她的心却是我这边的……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我甚至对这些事情那么清楚,可我已经被仇恨蒙蔽了,我迫不及待想要他们付出代价,我想要看到他们是怎么被伦敦上流圈子的所有人耻笑,地位名誉一落千丈,万劫不复,就像当年的我那样——”

    “玛丽安为我介绍了一位神秘人,据说是她父亲的故人,他从来只在信件中和我交谈,从不透露他的名字,只告诉了我他的代号,‘m’。”艾达渐渐平静下来,眼神里甚至透出了极明显的倾慕和崇拜的神色,“m的确是一位知识渊博无所不能的人……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那样懂的多的人。”

    “他甚至不知从哪里知道贝尔小姐也想□□的消息,只不过对象并非是我,而是她的丈夫。”她嘲讽地轻嗤,“又是一个被罗伯特迷得团团转的蠢货,难道她认为,最后她的下场会比我更好吗?”

    “m在信中一直劝服我应该尽早解决这件事情,他认为我在绘画上具有不凡的天赋,而他欣赏这份天赋……”艾达有些腼腆地抿了抿嘴唇,低下眼睛,脸上露出微微红晕,“……如您所见,那晚您看到的墙上挂着的画并非是我作的全部画作,还有很多我都寄给了m先生,我和他在这方面非常谈得来。”

    福尔摩斯和诺拉同时挑高眉,不置可否。

    “可我一直很犹豫……自从认识了m,我想我也并非如此在意罗伯特那个渣滓,我更希望见到谢丽尔被抛弃后歇斯底里的那一幕……啊,那会是无与伦比的精彩,她将会变成当年的另外一个我,她一定会是这样的——”

    艾达深深吸了一口气,“——可在我还犹豫不决的时候,我就看到了她被杀害的消息。我第一反应就是m帮我动了手,我写信质问他,可不论我怎么寄信,都不再收到回信,我甚至远远去了一趟信封上面的地址,结果发现那只不过是一个废弃的工地!我想要找到玛丽安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她也消失了,就像m那样毫无所踪……”

    她的眼眶渐渐红了,声音里甚至夹杂了委屈不满,“……你们说,他是认为我太过优柔寡断了吗?还是他有了更好的—更好的选择……?我难道不够年轻漂亮,不够有天赋吗?!”

    她用手捂住脸低声哭了起来。格莱森倒抽一口冷气,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

    诺拉用欣赏的眼神注视她——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么脑-残的女人,代号“m”的人从头到尾将她耍的团团转,她却现在还在担心他是否有了别的意中人,这位艾达斯旺小姐用一生诠释了究竟什么叫做“自作自受”,“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案件到这里似乎就成了谜案,根本没有人知道玛丽安在哪里,m的真正身份,以及凶手到底是谁。但无可辩驳的是,他们之间一定有着某种不能忽视的关联。

    格莱森带走了艾达斯旺,而福尔摩斯和诺拉则乘车回到了贝克街,两个人都因为这件悬而未决的案子而感到郁闷不悦。

    福尔摩斯曾经信誓旦旦地表示一天内即可解决这件谋杀案,但现在看来这已经无法兑现——就像是有一双无形操纵的手,每一个关键的线索和细节似乎都有这只幕后黑手的参与,可它隐藏得太过成功以至于他们现在的能力还无法将它挖掘出来,而对方则居高临下地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就像在看跳梁小丑一般,为他们上蹿下跳做的无用功而津津乐道,得意洋洋。

    这令大侦探感到从未有过的挫败。

    “我知道红色钢笔就是凶器,现在也知道了是有人特地寄给罗伯特先生想要混淆我们调查的方向,”福尔摩斯苦恼地坐在沙发上,眉头皱得死紧,“不用说,那位所谓的‘目击证人’也是那个什么m找来的假货,难怪他知道的那么详细,谢丽尔贝尔自己时常都不甚清醒,怎么可能还有精力去写所谓的日记?!简直是蠢透了——”

    “您是如何知道钢笔就是凶器的?”诺拉无法忍受福尔摩斯这幅颓废模样,企图转移话题。

    “伤口——上帝,谢丽尔贝尔的伤口形状和钢笔恰恰相符,伤口也没有墨水,凶手也不会花时间去洗干净墨水,因此钢笔肯定是新的,就是罗伯特手里的那支!”

    诺拉摸了摸鼻子,一想到那位自诩风流潇洒的罗伯特先生今后所用的笔曾经被捅入心爱女人的肚子,她就一阵发冷。

    “是谁这么跟我做对?”福尔摩斯自言自语地喃喃,“他肯定对警察厅甚至对我们了如指掌,他拿艾达斯旺与罗伯特李做幌子,他就站在黑暗的阴影里嘲笑我们,嘲笑我们对这件案子无能为力,连真凶的一点点痕迹都无法摸清……”

    “咦——”诺拉无意中瞥了一眼茶几,然后从一本杂志下抽出了一个毫不起眼的信封,上面没有任何署名,就连花纹或者信封出厂标志都无,她不由得疑惑地摇了摇,“郝德森太太并没有告诉我们有任何信件,这是哪来的?”

    福尔摩斯立刻伸直了腰背,拿过它,仔细打量几秒,然后小心翼翼地拨开了上面的封口腊,拿出夹在里面的一张普通质地毫无特色的方纸,上面只写了一句话,笔迹勾折繁复而满含英式优雅——

    “下午好,福尔摩斯先生,还喜欢这份为您准备的礼物吗?——但愿没让您失望。”

    落款是:“您最真诚的仰慕者,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