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雪景

西门不吹雪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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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辉盈盈,巍峨的皇宫笼上一层霜雪的颜色。

    此刻已是十二月份,夜间的气温下降得厉害,唯有屋檐下的琉璃宫灯散发着淡淡的暖意。

    如果是往常的话,这个时间了凤栖宫的灯火早已熄灭,但今日不同,皇帝留宿,虽然上至皇后,下到随便一个扫地的宫女太监,没几个是待见他的,但谁让对方是一国之君呢。

    因为是皇帝,就算再不受待见,也必须恭恭敬敬的迎进来。

    当平盏带着人走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陈朝和桃梓守在宫殿门口,充当木头人。

    桃梓的心思很容易猜,无非就是不欢迎皇帝,更对他留宿凤栖宫这件事充满怨念而已,老实说,她自己也是心中不痛快的,在她们看来,皇帝与柳云夏的那件事就是彻底的背叛,对上官家的背叛,对少将军的背叛,对皇后的背叛。

    她们都是和皇后一起长大的,是她的心腹之人,如果说以前因为皇帝的身份,因为他和皇后的夫妻关系而对他有所尊重的话,那在柳云夏之事后,也彻底不剩了。

    桃梓会守在这里的道理她懂,只是陈朝——她挑了挑眉,问道:“陈公公还没去睡?”

    不知是冻得,还是站太久了身子麻了,陈朝的面色有些僵冷,只眉宇间的阴冷之气丝毫不减,反而因为夜色的缘故看上去更为浓郁了,他抿了抿唇,哑声说道:“奴才在值夜......”

    “哪里要你值夜?!”平盏并未发现他的异常,而是道:“你现在不大不小,好歹也是个掌事的总管,值夜的事让别人来就好,何须你亲自来?”

    顿了顿,她又道:“你早些回去歇着吧,夜里气温低,若是病了可不划算。”

    平盏是好意,陈朝知道,但双腿就像是有自己意识一般无论如何都迈不出一步。

    幸好这时桃梓插口道:“我也站在这里很久了,冷的要死,都没见你关心关心我。”

    平盏白她一眼,“你这是自作自受,谁拦着你了不成?”说完,她便带着一大票的人进了寝殿,她现在很忙,可没功夫陪人闲谈。

    殿外滴水成冰,殿内温暖如春,当平盏带着人进来的时候,就见自家娘娘卧在软榻上正在看书,而皇帝就坐在一旁发呆,殿内安静的吓人,而帝后二人间更是一点交谈的意思都没有。

    平盏快速的扫了一圈,然后低眉垂眼的站在一边,开始指挥宫人们将手上的梳洗器具放下。

    封易执扔了书,由着宫人们为她净面卸妆,长长的青丝倾泻下来,黑亮柔滑,在琉璃灯光下流转着淡淡的光晕。

    要说封易执在成为上官皇后之后最喜欢什么,莫过于这一头的黑长直了,上官皇后的发质实在太好,昔日后主宠妃张丽华发长七尺,光可鉴人,怕是也就这样了,虽然长发是个麻烦,但在有人帮着洗,有人帮着擦,早上又有人帮着梳的情况下,所谓的麻烦也就不是麻烦了。

    长发被人小心翼翼的捋顺梳通,皇帝一开始只是瞧着,然后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从战战兢兢的宫人手中拿过玉梳,亲自给她梳了起来。

    或许是气氛太过温馨,刚刚那种相对无言的尴尬也消散了一些,皇帝不知怎的,忽然就想起了他与对方刚刚新婚那一阵,描眉化妆,红袖添香,两人间也曾如寻常人家的夫妻一样恩爱情浓过。

    只是,上官皇后是个非常有主见的人,性子又过于严肃,并不是他喜欢的类型,渐渐的,二人间的情谊便也淡了开来,帝后二人间虽少了份情热,却也算是相敬如宾,互相敬重的,这样也未尝不好。

    可柳云夏的出现却打破了这样的平衡,也重重的伤了皇后的心,皇帝不是没有愧疚,但重来一次他依旧会这么做,因为柳云夏便是他的劫。

    封易执当然不知道皇帝这番复杂纠结的心思,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放在心上,顶多暗骂一声矫情而已,而现在,她看着镜中那人模糊的身影,并没有惊慌失措的躲开,依旧安安稳稳的坐着,任由这个世上最尊贵的人手脚熟练的给她理顺了头发,最后用发带松松的打了个结。

    封易执心中满意,看来对方没少帮女主梳过头,手艺还算不错,至少比她好多了。

    头发整理好了,就是睡觉时间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她可是非常注重睡眠质量的,于是,她一点都不客气的说道:“天色已晚,皇上早些回去吧,本宫也该睡了。”

    此言一出,周围的人都有片刻的怔愣,皇帝皱眉,“皇后这是何意。”

    封易执转身看他,神情淡淡道:“本宫今日身体不适,无法侍奉皇上。”

    皇帝闻言,立刻道:“哪里不舒服?可曾宣过太医?”

    急切的语气,关心的态度,非但没有让封易执感动,反而有些恶心,“皇上。”她冷淡道:“莫非你还真要留宿凤栖宫不成?!”

    皇帝一愣,然后终于瞧见了对方眼中那明明白白,一点都没有掩饰的抗拒,哐当一下,属于帝王那颗骄傲敏感的心受到了重击,薛勤谦有些羞恼的说道:“朕是皇帝,朕要歇在何处,难道还要得到皇后的准许不成?!”

    男人就是这样,他拒绝你可以,但绝不容许你拒绝他,否则绝对是分分钟发病发疯给你看。

    封易执彻底无视他那颗敏感骄傲的自尊心,直接说道:“皇上自便,本宫不奉陪了。”说完,便自顾自的去睡觉了。

    徒留皇帝站在原地,脸色阵青阵红,最后彻底黑了下来。

    那晚皇帝到底是没离开,不知是和谁赌气一般,直接在外殿的软榻上将就了一宿,醒来的时候腰酸背痛,还要顶着寒风去上朝,别提多苦逼了。

    而更让他郁闷的是因为郑太后的叮嘱,他还不得不隔三差五的去一次凤栖宫,理所当然的每次都要睡软榻,还要面对皇后那张冷冰冰的脸,他觉得再没有哪个皇帝当得比他还要憋屈了。

    好在他还有小白莲,如果说每次去凤栖宫都是酷刑的话,那每次出宫去看柳云夏的日子就是他最高兴的时候。

    皇帝的苦难外人当然不清楚,别人只知道,帝后二人之间的关系终于开始好了起来,皇后重新得宠,柳云夏之事似乎也在慢慢过去。

    而知道内情的,比如平盏,这些日子就有些忧心忡忡的感觉,她不是桃梓,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容易感情用事,她虽然也不待见皇帝,但对帝后二人现在的相处充满担忧。

    皇帝到底是皇帝,身份摆在那里,整个天下都是他的,她担心最终吃亏的会是自家皇后。

    平盏的这番担忧不能和皇后提,桃梓又是个没心没肺的,最后她只能和陈朝说说,虽然他是个空降的,但深得皇后信任,那么她也愿意信任他,这事和他说说也没什么打紧。

    而陈朝在听完之后,只是眨了眨眼,然后表示皇后喜欢怎样就怎样,她既然已经对皇帝冷了心,不愿意和好,那就不和好好了,她高兴就好。

    这恐怕是这几个月以来陈朝同她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可平盏却没有丝毫高兴的情绪,合着她前面那一长串的担忧分析都白说了。

    此事就这么暂时搁置了下来。

    冬日里的第一片雪花飘落下来的时候,封易执还在睡梦中,等她早上醒来,天地间银装素裹,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封易执一下子笑了起来,顾盼之间波光潋滟,额间的一点红梅比枝头盛开的更加的艳丽夺目,光彩动人。

    封易执以前是南方人,这样的雪就是十几年也难得见一次,因此格外的欢喜兴奋,心情大好之下,她一改自天冷以来,就一直不愿动弹的毛病,决定出外赏雪景。

    皇后难得有这样好的兴致,底下的人自然不会阻扰,只是临出门的时候,衣服,手炉,靴子......什么都往她身上招呼,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的话,恨不得连牙齿都要武装起来了。

    桃梓最后将一件厚厚的貂皮斗篷披在她身上,仔细的系好,然后才勉强的点了点头。

    封易执并没有带很多人,陈朝、桃梓外加两个小宫女而已,一路行来,专挑偏僻的地方走。

    天地间一片素白,安静的仿佛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脚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声。

    虽只是短短一夜的功夫,但地上的雪已经很厚了,一脚踩下去能没入整个脚背。

    封易执心情不错,眼中的笑意一直没有消失,而就在这时,白影晃过,封易执吓了一跳,脚没踩稳,整个身子都向前栽去。

    身边的人眼明手快的扶住了她,冰冰冷冷的温度传入掌心,封易执哆嗦了一下,下意识的低头看去。

    扶着她的那双手并不完美,甚至称得上难看,骨节粗大,指甲修剪的很短,掌心关节处满是老茧和细细小小的伤口,从指尖传来的触感她能够感觉到这双手的粗糙。

    而且现在是冬天了,那双手上一块一块的长满了冻疮,被风一吹,呈现出一种紫灰的颜色,特别是两双手交叠在一起的时候,一双素手如玉,指若削葱根,显然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另一双一看就是吃了无数苦的,冻伤裂口,那一根根手指粗的跟萝卜似得。

    非常不搭的两双手,放在一起的时候一点都不和谐,对方显然也是这样觉得的,下意识的就想向后缩,但顾虑着身边之人才硬是忍住了。

    封易执抬眼,陈朝低眸弯腰的静立在她身边,从她的角度可以清楚的看到他微颤的睫毛和......通红的耳根。

    这人很紧张!封易执如此判定,然后随手将捧着的暖炉塞给了陈朝,蹲下身子将那只突然冒出来的,拼命的抓着她的裙摆想要往她身上蹦的猫儿抱在了怀中。

    “小公主兴致不错,又出来遛猫?”封易执好整以暇的说道。

    安琳小公主怨念的瞪了那只叛徒一眼,老老实实行礼道:“见过母后。”

    她身后跟着的那一大帮子人见状,终于从突见皇后的震惊中醒过身来,也赶紧跟着行礼。

    皇后挥了挥手让人起来,然后看着小公主点了点头道:“不错,规矩了许多,看来前些日子对你的管教还是有些用处的。”

    安琳小公主闻言,好郁闷啊有木有。

    封易执才不管她郁闷不郁闷,反正她现在心情很好,于是上前拉着她的小手道:“既然出来了,本宫带你去看雪景。”

    “皇后......”跟在安琳小公主身边的老嬷嬷喊了一声,语气惊疑不定。

    “怎么?”封易执凤眸斜挑,“难不成还怕本宫把你家公主弄丢了不成?”

    她声音不大,却不失威严,骇得老嬷嬷再不敢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