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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雪掩映之下，狂卷而来的铁骑肃杀、冰冷，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力，远远地，就能嗅到一股浓烈的血腥之气，那是久经沙场，杀了无数人之后才会沾染上的味道。
马蹄声中，那支军队越来越近，在离封易执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当先一骑猛然拉住了缰绳，战马嘶鸣，几乎人立而起，那人举起右手中的马鞭，用力的在空中挥舞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啪的一声，清脆的声响几乎盖住了滚滚的马蹄声，而后，那支黑色的洪流静止了，如同一堵无形的墙硬生生的阻在了他们面前，天地间突然安静了下来，唯有凛冽寒风刮过的呼啸声。
秋无炼双眼放光，他出生将门，从小就是泡在军营里长大的，凭着自己的努力和一身好武艺进了虎翼营——这个由皇帝直接管辖的骑兵营。
能够进虎翼营的都是精英，他一直以为虎翼营便是最好的，可今日他才恍然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百战之师！
这便是名震天下的玄甲铁骑吗？秋无炼有些不敢置信，心中不由自主的便拿他和虎翼营比起来，得出的结果却让他皱眉，他不得不承认两军若是对垒，虎翼营绝对不会是玄甲铁骑的对手，只因虎翼营就像是一个武功高强的侠士，无论是武器战马的配置，还是虎翼营将士的身手，都是一等一的，可他们再好，再强大，也杀不了一群狼！
虎翼营是由砖瓦堆砌起来的城堡，看似雄伟漂亮，却没经历过真正的腥风血雨，又如何能够与在战场上喝着敌人的血，割着敌人的肉成长起来的玄甲铁骑相比？！
封易执依旧站在车辕上，她心中也是震撼的，目光与为首那人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冰冷、深邃，以及藏在深处的凶狠与残忍，这是她对聂容嘉的第一印象，就像月下荒野中徘徊的孤狼，有些极其锋锐的爪子和残忍的心性。
这个人若是敌人的话，绝对会是最令人头痛的敌人。
幸而他不是！
坚毅的下巴抽了抽，又抽了抽，聂容嘉刷的一下下了马背，单膝跪地：“末将聂容嘉拜见皇后，皇后千岁！”
“皇后千岁！”
齐刷刷的声音声震四野。
襄城关，她终究是到了！
封易执的车架再次滚动起来，只是这次护卫在一边的不是禁军和虎翼营的人，而是清一色的换成了黑甲骑兵，原本担任保护之职的人反而被赶到了一边。
年少气盛的秋无炼首先不忿，私下里着实抱怨了一通，他虽然承认玄甲铁骑的强大，但对方也未免太目中无人了一些。
倒是吕德飞劝解他道：“没事，反正这里是他们的地盘，由他们接手保护娘娘的安危也是理所应当，而且这一路上兄弟们也辛苦了，正好休息休息。”
他好说歹说的说了一大串，终于把对方给安抚住了，但还有一句话却憋在了心里没说，与玄甲铁骑善战的名声一同名扬四海的是他们的桀骜不驯，而皇后却能获得他们完全的尊重，不得不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就因为皇后也是上官家的人吗？
进城之后，聂容嘉让下面的人将护送封易执来的军队带去了西营，他自己却是亲自带着人去了原先上官祁澜的住处。
原本秋无炼是坚决不同意的，他的职责就是保护皇后，不让她出事，现在一进关就把他们分开是怎么回事，是要让他玩忽职守吗？
可他到口的抗议统统被吕德飞硬是拦住了，面对脸色阴沉的聂容嘉，他含笑道：“客随主便，聂将军的意思我等自然是遵守的，只是娘娘那里还请多费心一二。”
“多事！”聂容嘉冷嗤，“玄甲铁骑自不会让上官家的大小姐受任何委屈！”
看着已经走远的人，秋无炼皱眉，“如此狂妄之人，为何对他这样客气。”
吕德飞摇头叹息，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些，虽然年少英才，却过于锋芒毕露了，还需历练啊。
封易执知道聂容嘉的安排，却并无什么不满，比起那些皇帝派来一路护送她的禁军，她还是更加信任上官家的军队的。
这样说或许有些对不住那些辛辛苦苦保护了她一路的将士，但她确实是这样想的，毕竟禁军那些人都是皇帝的直系，其中不乏一些监视之人，而聂容嘉却是她父亲当年无意间救下，对上官家忠心耿耿，又与上官祁澜是生死兄弟的人。
她是信任这个人的，在这个异常陌生的襄城关中，她唯一能信的也只有他。
聂容嘉亲自带着人去了上官府，府邸不算太大，至少比邺京的那座差远了，布置的也不算太精细，多了些男儿家的粗旷阳刚。
“不知道你会来，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英朗的脸上略带些歉意。
“无妨。”封易执摇头道：“我还是带了些人出来的，交给他们就好。”
宫中培训出来的人可是专业级别的，相信用不了一个时辰，这座简单的府邸就会换了一个样。
两人进了偏厅，陈朝挥退下人，亲自奉了茶，然后低眉垂眼的站在了封易执身后。
鹰阜般锐利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扫而过，聂容嘉端着茶盏抿了一口，这才道：“你为什么会出京，来这里？”他问的直白，褪去了在外人面前特意表现出来的恭敬和距离，态度随和不少。
封易执也并没有因为他突然改变态度而有所惊讶，出嫁前，聂容嘉不仅是上官祁澜的好兄弟，也是上官皇后的朋友，甚至有段时间，已故镇国公想过把上官皇后嫁给自己的这个得意弟子的，可惜最终还是没能如愿，反而被先帝给截了胡。
“为了什么？”封易执重复一遍，然后道：“我为了什么来这，你不清楚？”
聂容嘉沉默下来，半响才道：“抱歉，没能保护好他。”
封易执摆手，“现在说什么都迟了，我只想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还有大哥——”她顿了顿，才哑着嗓音道：“他是不是还活着。”
“是生是死，总要有个结果。”
气氛有些压抑，聂容嘉沉声道：“今年风雪早降，人口牲畜死了不少，关外之人更是无以为继，为了度过这个冬天，索达小王子木尔齐特亲自率领五万人叩关。”
讲到这里，他冷笑一下，“五万人而已，我们自然没有放在心上，祁澜他那时心情不好，我和老周他们几个便故意拉着他一起出关，打算痛快的厮杀一场，好叫他发泄发泄心中的郁气，原本事情进行的很顺利，区区五万人玄甲军只来回冲了几次，便将他们打散了，差点连索达小王子的人头一起割下来。”
“既如此，哥哥他为何会出事？”
“因为奸细！我们之中出了奸细！”聂容嘉狠狠闭了闭眼，道：“凡是进了玄甲军的都是袍泽兄弟，是可以彼此托付生死的人，不得背叛，弃义，害民，否则必为我等兵刀所指！玄甲军从建立之初，便遵循着这条誓约，十几年来从未出现过如此恶劣之事，那人也是好耐心，竟然潜伏了六年之久！”
“是谁？”封易执皱起眉心。
“那人叫秦海洲。”聂容嘉沉声道：“你那时已然嫁娶宫中，并不认识，他是老周从强盗窝里救回来的，当时还是个孩子，也算是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因他心思聪慧，练武的天赋也不差，便被祁澜挑到了身边，当成亲信教养，谁能想到小小年纪的孩子，竟会有这样的城府。”
“当时我和祁澜兵分两路，并不在场，只听他们说秦海洲勾结了索达人将祁澜困在了伏仙山，等我们赶过去的时候，祁澜身边的亲兵都死了，而他不知所踪，我们只在伏仙山下找到了带血的兵甲，是祁澜的。”
厅中一片死寂，封易执深吸一口气道：“只要没见到尸体，那么就还有活着的可能。”
聂容嘉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咬牙说道：“关外最可怕的不止是冰雪，还有雪狼，一夜的时间足以发生很多事情。”
封易执冷然，“你的意思是哥哥他，是被狼给吃了？！”
“我与你一样，希望他活着。”聂容嘉声音冷静道：“但我也希望你能做好最坏的准备，这世上虽然有奇迹，但毕竟是罕见。”
封易执知道对方这番话所言不差，而且对方也是为她着想，怕她到时候承受不住而已，但她就是不喜欢听，她又不是原主，有什么好承受不住的呢？
假若上官祁澜真的死了，她最多也不过伤心一下罢了，他又不是真正的哥哥，关她什么事呢？关她什么......事呢？
封易执的脸色有些难看，而聂容嘉自然瞧出来了，“对他的寻找一直没有停止过，你放心，只要他还活着就是把大晋挨着翻个遍，也定会将他找出来。”他顿了顿，接着道：“而你，既然来了也好，就别再回去了。”
封易执目光骤然锐利起来，看着他道：“聂将军此言何意？！”
聂容嘉起身，高大的身形站起来的时候一种压迫感自然而然的散发出来，他的手慢慢放在腰间的配刀上，语气森冷道：“你知道祁澜出事后我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吗？”
“什么？”封易执问道。
“杀上邺京，把你抢出来，然后带着兄弟们出关，什么大晋襄城，薛氏皇族，由着他们自生自灭，与我们再无干系！”
封易执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