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雪崩

西门不吹雪 / 著投票加入书签

古典文学 www.gudianwenxue.com,最快更新皇后的进阶之路最新章节!

    封易执很快就从桃梓口中听明白了,确切的说,并非是得知了上官祁澜的下落,而是找到了与他一起失踪的朱篁留下的信息。

    朱篁是上官皇后的心腹,武艺不俗,与她之间自有一套联系方式,只是在上官祁澜失踪之后,她也失去了踪迹,无论如何都联系不上,现在也还是没有找到人,却在日前找到了她所留下的联系时用的特殊标记。

    直到封易执偷偷地坐上马车,低调的离开襄城关之前,桃梓都是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这不能怪她定力不够,她打赌,换了是沉稳内敛的平盏,在知道皇后留下她打掩护,自己却暗地里偷偷摸摸的离开,去的还是千里之外的人生地不熟,甚至不在大晋管辖之内的城池,她也会如自己现下一般心惊肉跳,哭都哭不出来的。

    不是没有阻拦,劝慰直谏都试过了,就差没有抱着她的大腿痛哭流涕了,可皇后决定了的事,又岂是旁人劝得了的。

    当看着那辆简单朴素的马车渐渐消失之时,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好好的和聂容嘉配合着,将皇后不在襄城关的事情死死的瞒过所有人。

    她不明白皇后为什么坚持要亲自走这一趟,就如她一点都不明白为什么聂容嘉对皇后的离开没有开口反对,甚至连一句劝诫都没有。

    要是路上遇上什么危险怎么办,要是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生病了怎么办,而且她身边也没带几个伺候的人,一路上的生活起居谁来照顾?

    人才刚走,桃梓就觉得自己头发都要愁白了。

    封易执自然是不知道桃梓的这一番忧心忡忡的,她此刻换了一身简便些的衣裙,碧玉簪子松松的挽了个髻,装扮的有些简朴,看上去就是个普通人家的夫人。

    陈朝与她一道,却没有如以往一样坐在车中,而是罕见的着了一声深灰色的劲装,骑在马背上,整个人少了些阴沉,多了股英姿飒爽的味道。

    表面上,这只是一队普通的车队而已,二十来个护卫,护送着车中之人,有些钱财的富贵人家都有这个排场,但这只是表面,暗中跟着的人就是另一回事了。

    一路上荒无人烟,伴随着的只有冰雪,呼啸而来的寒风,几乎要让这支小小的队伍湮没。

    封易执的目的地是卓城,一座离襄城关只有一天的路程,刚建立起来不足十年的城池。

    卓城位于襄城关的西北方,与索达隔了一座长长的罗岭山脉,早年这处地方是个三不管地带,因为土地资源贫瘠,又不占军事要道,且常年匪祸成群,各路马贼盗贼猖狂肆意,不好管理,所以敌对的两个国家谁都没有想过要将这样一块荒凉之地纳入版图的意思。

    直到十多年前,事情才有所变化。

    卓城城主是个神秘之极的人物,而且本事极大,灭马贼,屠盗匪,降服无数桀骜不驯的有才之士,十几年经营终于建立卓城。

    边关一带鲜少有人不对他心悦诚服的,但朝廷上知道他的却少之又少,毕竟只是个荒凉之地的小小城主而已,若非来之前聂容嘉跟她说过,而且言语之间对那人颇为推崇之外,封易执也不会在意到这样一个人。

    当然,她现在也不是太在意,只是朱篁最后留下消息的地方是在卓城,对那个地方,对那个地方的主人,为了方便起见,她自然也是要了解一两分的。

    “还有多少路才能到?”封易执坐在车内问道。

    “回主子,绕过这座山,再有一两个时辰便到了。”低低哑哑的声音隔着窗帘传来,“主子累了?可要休息一会儿?”

    虽然一直坐在马车里坐的要都酸了,但也不是不可以忍,不过外面骑马的人就受累了,她想了想,还是让人找了个地方休息一会儿再走。

    巨大的岩石挡住了呼啸的北风,勉强容纳了三十人左右的队伍,这些人分成两队,一队休息啃干粮,一队尽忠职守的护在马车旁边,一双双眼睛警惕的留意着四周动静。

    封易执抱着暖炉,窝在铺满皮毛的软榻上,眼眸微闭似在闭目养神。

    忽然,她坐起了身子,凤眸之中利芒闪现,面上表情慢慢紧绷起来。

    车外一声厉喝,“保护主子!”普通护卫打扮的玄甲军已然翻身上马,佩刀出鞘,望着那一个个突然冒出来的人,目露煞气。

    长啸声响起,马蹄声声,两方人马瞬间战在一起,封易执还算镇定,只拧着眉挑帘望向窗外。

    灰色的身影瞬间闪过,挡住了她的视线,封易执问:“是些什么人?刺客?”

    陈朝摇头,“看样子是这一带的匪类,并不知道主子的身份,只为打劫。”

    “打得过吗?”封易执如此问道,既然不是为她而来的刺客,她言语间便多了一些随意。

    “玄甲军的战斗力很强。”陈朝道:“何况这些人是聂将军特意挑选出来的精锐。”再不济,还有暗处的那些影子,对付一些强盗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一带的匪类,各种盗贼本就多,突然冒出来一拨也不稀奇,两人也不是特别担心,对方人数不多,不出五十,与玄甲军打起来还不够看。

    陈朝守在马车前,并没有插手的意思,只等着战局结束,就收拾收拾走人,但世事总是不尽如人意的。

    当白色的洪流狂奔而下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在场诸人大多是在这北疆边境上长大的,如何不知道雪崩的可怕。

    特别是那群马贼,原本以为可以宰头肥羊,没想到是披着羊皮的狮子,羊肉没捞到,反而自己这方折损了七七八八,本想着赶紧撤退了,好死不死的又遇到了雪崩。

    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响起,此刻哪还有人顾得上打架,纷纷抱着头打马狂奔。

    车轮滚动起来了,骏马长立而起,嘶鸣声中发狂一般奔了出去。

    黑色的瞳孔骤然紧缩,陈朝腾空而起,在空中一个借力,已然跳上了马车。

    到处溅落的岩石冰雪击打在车身上,将马车弄得东倒西歪,车厢中的封易执被摔得头昏脑涨,轰鸣声中,一声尖利的几乎要变调的声音贯入耳中。

    “娘娘,手给我!”

    眼前景物倒转,视线模糊,封易执本能的伸出一双手,然后就被另一只手握住了,冰凉的温度传来,整个人被拉着腾空而起,跌入一个并不宽厚,却让人觉得安定的怀抱。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封易执脚未沾地,因为被人紧紧地的搂在怀中,她并不能看到外面的情景,只能听到巨大的轰鸣声一声又一声的不断在耳边响起。

    轰轰轰——仿佛末日来临一般,整个大地都震动了,封易执虽然看不见,却也可以想象那是怎样的一副情景。

    贴在耳边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与自己的心跳声渐渐融合在一起,忽然紧抱着自己的人微微一顿,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怎么了?”封易执想问,却被一滴滴落在自己颈间的温热液体打断了。

    他受伤了?封易执有些心慌,再然后整个人猝不及防间向下倒去,那人收紧双臂,将她牢牢的护在怀中,并不是非常健壮的身体为她抵挡住了一切落下来的伤害。

    轰隆隆——白色的洪流崩塌而下,掩住了地面上的一切......

    封易执是在一阵又一阵的颠簸中醒过来的,刚一睁眼,映入眼帘的就是深灰色的衣襟,和一截苍白的没有血色的肌肤。

    头发依旧是又粗又黑,却没有了往日的整洁,而是乱糟糟的披散在背后,连裹发的布巾都不见了踪影。

    背着她的人似乎走的有些困难,一步一个颠簸,一步一个颠簸,颠的封易执非常不舒服,可她却没有出声,甚至没有让他放她下来,唯有搂着他脖颈的双臂稍稍的紧了紧。

    脚步声停住了,陈朝的声音有些低有些哑,更多的却是语气中的欣喜,“娘娘醒了?”

    “嗯。”封易执不想开口,但还是低应了一声,然后又沉默了下来。

    她还是没有开口让他放下自己,而陈朝就更像是忘了这一茬,只是眼神有片刻的慌乱。

    但很快的,他又镇定了一下,道:“这里是北峡山,离卓城还有一段路,咱们、奴才先送娘娘进城,然后再与襄城关联系。”

    封易执又是轻轻地“嗯”的一声,声音平静,带着一些舒缓的意味,这让陈朝紧绷的心神渐渐松懈下来。

    他又开始背着人往前走,依旧是一步一颠,边走便道:“雪崩之后奴才没见到其他人,也不知道他们是生是死......”

    提到雪崩,封易执终于松开了手臂,轻声说道:“放我下来吧。”

    陈朝抿了抿唇,一言不发的蹲下、身子,将人放了下来。

    封易执刚落地,就第一时间往他下、身望去,刺目的鲜红就连深灰色的衣服都遮挡不住。

    “怎么回事?”封易执沉声,眉心紧皱,“伤的重吗?”

    “不、不严重。”陈朝撩了撩衣袍,试图遮挡,“只是一些擦伤而已。”

    封易执会信他才有鬼了,这人的脸苍白的和地上的雪几乎是一个颜色了,显然是是失血过多引起的。

    她四下望了望,目光触及身后那一路走过所留下的血红时,骤然紧缩。

    手心紧紧地握住对方,在陈朝即使拼命掩藏,也遮挡不了的震动中,拉着对方在一处断掉的枯木上坐下。

    半蹲在对方的身前,不顾对方的惊慌阻拦,硬是撩起深灰色的衣摆,亲自查看大腿上的伤处。

    裤子被划了一道大大的口子,伤口处已经结冰,却又因为剧烈的动作不断裂开,伤上加伤,原本就不轻的伤势更严重了。

    “别——”陈朝忍不住惊呼一声,目光颤动的厉害,“脏!”他极轻,却又极重的吐出这么一个字。

    封易执狠狠地瞪他一眼,“什么时候了,还在意这个,你不想要你的腿了吗?!”她现在无比后悔,刚刚怎么就贪恋那一时的温暖趴在他背上不下来了呢?若是知道他伤的这么重,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多走那几步的。

    大腿因为对方的碰触不自然的抖动一下,陈朝觉得他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他急忙急乱的道:“奴才、奴才真的没事,很快就能好......”

    说着,他还想伸手去阻拦对方即将染上血污的手,这人的手很白,很干净,很好看,怎么可以碰这样脏的东西。

    封易执反手一拍,狠狠地打在他的手背上,不去看他傻愣愣的连,她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把锻造的极为精致的匕首,对着自己的裙摆用力划下。

    刺啦一声,长长的布料与衣裙分开,封易执亲手给他绑在伤处,“条件有限,暂时只能这样了。”抬头看了眼他苍白的脸,她最终还是没忍住,对着他光洁的额头重重拍下,“你是呆子还是傻子,伤成这样都不先给自己包扎一下的么?!”

    她双眼冒火,语气并不柔软,陈朝听着却忍不住的想笑,失血的唇微微往上勾了勾,然后他——倒下了!

    没错,就是咚的一下往后倒下了。

    幸好他身后没有石头之类的坚硬的东西,幸好厚厚的积雪算得上柔软,幸好封易执眼明手快,接的及时,否则他后脑绝对要撞个包出来。

    搂着他高高瘦瘦的身子,封易执望了望双目紧闭的人,又望了望自己的手,对方不会是被自己那一巴掌给糊倒的吧,她的力气大到这个地步了?!

    ......

    陈朝这一晕不要紧,可苦了封易执了,此处人烟荒芜的,怎么离开就成了一个大问题。

    在没有任何交通工具的情况下,似乎她也只能和对方刚刚一样,背着人走了。

    陈朝不胖,甚至看上去比一般男人还要单薄一些,但无论如何,身高体重都是摆在那儿的,男人与女人到底还是有所区别的,就算封易执现在这个身体是练武人的身体,力气比较大些,但时间长了还是吃不消了。

    上辈子从来没有做过体力活,穿越之后更是养尊处优,封易执觉得两辈子加在一起都没今天这么辛苦过,也没今天流的汗多。

    可她却从未想过要把背上的人扔下,一点这样的念头都没有过。

    幸好封易执的运气还是不错的,半个多时辰之后,她碰上了人,不是盗匪,不是马贼,而是一队从卓城出来的人。

    见到封易执二人这副狼狈样,他们也很是诧异,在知道两人是从雪崩之中死里逃生出来的后,就更是同情了,甚至专门派了送封易执他们前往卓城。

    在前往卓城的路上,封易执旁敲侧击的问了一下,才知道,原来这队人马是被城主派出来的,原因就是为了半天前发生的那场雪崩。

    雪崩这种事,在北疆这一带不算新鲜事,据护送的这两人所说,每年或大或小,都是要发生个两三次的,而每次,城主都会派人前往出事地点查看一番,看看有没有人正好倒霉的碰上,若是碰上了也好及时救回来。

    封易执听着很是惊讶,笑着赞叹一句,“这卓城城主倒是个菩萨心肠。”

    两个汉子眯着眼睛,下巴扬起,很是高兴地样子,仿佛受夸奖的是自己一般。

    只看他们的表情,封易执心中就大致有数了,看来着卓城城主很得人心啊。

    一路紧赶慢赶,一行四人终于是在天黑之前赶到了卓城,日落之后的卓城虽不如邺京来的威严壮观,也没有襄城关的千年风霜,却也不是别人口中的那种荒凉贫瘠之地。

    或许他不是非常富饶,至少远远及不上邺京的繁华昌盛,但城中百姓的脸上却是带笑的,生活平静,安居乐业,城里城外仿佛隔了两个世界,这里就是那唯一的清静之地。

    可能是封易执长得好看,即使是在最狼狈的时候,也有一种处变不惊,秀雅自然的美,也可能是这一路上,她态度亲切,让人很有好感,又或者卓城的人就是这样的热情好客,总之两个护送之人将她送进城之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帮着她找了家客栈,又告诉她城内最好的大夫在哪里之后,才转身离开。

    一场意外之后,封易执两手空空,在将头上的发簪当了之后,才有钱请了大夫,诊过脉开了药方之后,封易执亲自送走了人,陈朝一直昏睡着没有醒来。

    她也是这时才知道,这人不仅仅是失血过多,还受了内伤的,后背上的伤也很重,据大夫说,是被剧烈的撞击过,没有断了脊梁骨已是侥幸,却是要好好修养一番的。

    封易执目光有些复杂,想到这人手上之后,还背着她走了一路,也不知道是怎么忍过来的,那样的伤不是应该很痛很痛的吗......

    陈朝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门窗关的紧紧地,只有桌上的一盏油灯,散发着昏暗的光芒。

    漆黑的眸子有片刻迷茫,但下一瞬便清醒过来。

    娘娘——他心下一紧,立刻掀开棉被就坐了起来,全身上下的肌肉骨骼在激烈的抗议着,就连他这么能忍的人也不禁低低吐出一声简短的呻//吟,额际冷汗都冒出来了。

    棉被被掀了开来,冷气袭来,当他看到自己身上的情形时,饶是冷静如他也不禁有些慌神,继而眼中猛然爆发出一种杀气。

    深灰色的外衣没了,里面的棉衣没了,就连最里面衬着的里衣都不见了踪影,后背火辣辣的疼痛,身上每一个地方的伤口处都受到了最妥帖的照顾。

    无论是谁帮他上的药,他都该感谢的,可他现在却丝毫感谢不起来,只有无尽的寒意,只因不仅是上身,连他的下半身都被照顾到了。

    大腿处那道一再撕裂的伤处已经被包扎的稳稳当当,伤口处清清凉凉的,显然涂抹了最好的伤药,可这些都不是重点,让他无法容忍的是他的亵//裤也被换过了,一条干干净净,没有丝毫血污的亵//裤。

    心中冷意一阵一阵无法克制的往上冒,伤口在大腿内侧,里腿根处不远,要想包扎,只有脱了裤子才能包扎好,他是明白的,可他却无法接受。

    自从八岁之后,再也没有被外人看到过的身体被看去了?那个丑陋的地方被人看见了?只是这样想着,陈朝便无法忍受,胸中翻滚着无边的杀意。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从外推开,惊醒了陈朝几乎要陷入魔障的念头,目光骤冷,身形疾闪间,右手如刀,向着来人脆弱的脖颈狠切过去,出手狠辣,一点情面都没留。

    来人急退,一声“陈朝”让他呆立当场,无边杀意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慌乱后怕,然后他后退一步,双腿一软,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

    “娘娘、娘娘......奴才罪该万死......”光洁的额头磕在地上的时候,竟发出了咚的声响,可见他是如何的用力,声音中满是颤抖与惊惶。

    封易执看着他又开始往外渗血的地方,凤眸之中冒起了火光,她进了屋子,将门关上,有将手中端着的药碗乓的一下放在桌上,其实她是想摔碗的,但想着摔完之后还是要自己花钱让人帮忙重熬一碗,以她现在的财力而言一点都不划算,这才忍了下来。

    也因此,对着陈朝的语气不止下降了一个档次,“陈朝!本宫看你是真不想要你这条腿了吧!”

    “不、不......”陈朝依旧跪着,只是转了个身,抬起头来的时候果然,原本光洁的额头上多了一个红印子,“奴才、是奴才该死,差点,只差一点......”

    想起刚才那幕情景,陈朝心中涌起巨大的恐慌,他差点就杀了她,只差一点,直到现在他的手都是颤抖着的,他无法想象,若是当真伤了她自己会怎样,只是稍稍一想他就恨不得剁了自己的双手,再狠狠地甩自己几个巴掌。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却在眼看着手和脸就要来个亲密接触的时候,封易执身子一闪,已经牢牢的握住了他的手腕。

    “我说够了!”封易执一字一句,眼中火焰亮的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