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彦平方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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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山村已存有数百年,时至今日分支之间的血缘已十分稀薄,然作为安氏族人,宗族的地位却是一直未变,无人能撼动,村中一旦有事发生,大多由族长及族老们出面予以解决,算的上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虽说被下了一次面子,安泰很快就调整好表情,瞪了在自家爷儿身边忙活不停的李路一眼,正了正色,先对这围在周围的村民道:“看看看,有啥好看的,都不干活了是不是?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

    众人听完七嘴八舌的应着,却是无一人动弹,村民整日除了干活就是一日三餐,吃喝拉撒,实在没啥消遣,好容易村里发生件大事自不会轻易离开,安泰咳咳两声,对此也是无可奈何。

    至此,青山村最有名望的几人和大部分村民都聚集到了一处。

    安绍和安春眼中均划过一丝狠戾,安绍暗中咬了咬牙,趁安泰不备,突然冲到他跟前,跪在地上哭道:“族长,这事儿,这事儿不赖别人,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才……才弄成了这样,要打要罚就冲着我一个人来好了,求你别追究其他人,我……我……”话未说完,扑在地上痛哭起来。

    安泰几个族老被他这一下弄了个措手不及,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最震惊的莫过于站在人群中的安俊。他和安如喜原本是在田里,有村民跑去找安如喜报信,他才跟着来看上一看,原本看到自家哥儿站在安春旁边不远,面带泪痕只觉异样,却从未想过这事儿会和安绍有何关系,如今见他如此说心里就是一突突,又见自家哥儿趴在地上,哭的浑身颤抖,最终还是心疼占了上风,上前去蹲在他身边,抱住他的肩膀,关切地道:“小绍你咋了?你这是干啥啊,是不是受伤了?哪里疼,还是受委屈了,慢慢说,先别哭了,啊?”

    安绍听到自家阿么的声音,抬起头叫了声“阿么”扑到安俊身上,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般又是一阵大哭,安俊蹙着眉轻轻拍着他的背不住安慰,

    安如喜站在安泰的身后,脸色微沉,他作为一村之长,最是好脸面,安绍这一番作为,简直算的上打他的脸了,加上人群中不少窃窃私语传到他的耳中,其中不乏不堪之言,心里越发恼怒,重重走到安绍近前低声斥道:“瞎掺合啥,你看你一哥儿像啥样子,丢不丢人,还不快滚起来,站到一边呆着去。”

    安绍被他喝的浑身一僵,安俊埋怨地白了安如喜一眼,不过他也不傻,刚才是关心则乱,被安如喜这一提醒,也想起安绍是个哥儿,事情牵扯到安春,被有心的说出些甚么,自家的哥儿一辈子的名声就毁了,更何况,看安绍的意思还要将事情往自己身上揽,手下一个用力将自家哥儿扶起来,给他擦擦眼泪,柔声道:“小绍听话,族长们还有大事要解决呢,你有啥委屈等回了家跟阿么说,阿么给你做主。”暗地里不忘捏安绍的手指,让他顺着接下去,好将这事揭过去.

    安绍心中有自己的打算,哪里体会阿爹阿么的用心,闻言不但不收敛,反哽咽道:“阿么,你不知道,这事儿都是因为我,才连累了安春哥,要不是为了我,他也……”

    安俊未等他说完,低吼了一声“小绍”打断他的话,强自在脸上扯出一个笑脸,掩饰道:“你看你这孩子都被吓傻了,咋啥话都往外瞎说,你一个哥儿,这事儿跟你有啥关系啊,快跟阿么回家去,阿么给你定定惊,啊?”说着拉着安绍就要回家。

    安绍的话很多村民都已听到,安泰一行也听得清清楚楚,他既亲口承认跟此事有关,也不好就这么让他离开,安泰止住安俊道:“如喜家的,且慢,我听小绍的意思,这件事和他有些干系,我们来就是要弄清真相,还是听他说完再走吧。”

    安俊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偏生安绍还不知利害,从阿么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大义凌然地道:“是啊阿么,这件事与我有关,我不能推卸责任,让安春哥一个人担着。”

    安俊气得嘴唇直哆嗦,扇他一个嘴巴的心都有了,暗叹自己怎么生了这么个缺心眼不省心的,边用眼光向安如喜求救,安如喜心里也急,他家哥儿才刚刚议了亲,对方相貌人品家世都是一等一的好,若和安春有了牵扯,后果不堪设想,可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能强行带人走,也只能干着急,只求自家哥儿不要自己作死。

    安泰如何会看不出安如喜的心思,好歹他也是看着安绍长大的,也不愿他就此坏了名声,给安如喜递了个眼色,让他稍安勿躁,抬头看看了天,道:“天色不早,我看这事儿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更何况安春还受了伤要医治,不如这样,你们几个先随我们这几个老家伙去祠堂,先找个郎中来给安春看看,其他的等看完再说,如何?”

    他这话是给安如喜台阶下,安如喜面露感激,赶紧道:“是啊,族长说的有道理,也没啥好看的,其他人都散了吧……”他话音未落,人群中已有人露出鄙夷之色,他也顾不得了,只想赶紧把自家哥儿带回家是整理。

    不想他这里煞费苦心,安绍却是半点儿不领情,他好不容易将全村人聚到一处,自然不肯轻易放弃,对着安如喜泫然欲涕道:“阿爹,你自幼就教育我要知恩图报,我知道安春哥在村里的名声不好,我也知道当下就有很多人都在心里在说安春哥的不是,可安春哥帮了我,就冲这我也不能让他替我背黑锅,阿爹你就别逼我了,难道你想要我做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么?!”

    他这话说得头头是道又条理清晰,却把安如喜气了个倒仰,脸上红红白白的,指着安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安俊更是一阵头晕目眩,险些栽倒在地,安如喜伸手将他扶助,四目相对,均见对方眼中溢满悔恨、忧虑与无奈,却是无法可想。

    安绍全然不知几句话已将自己置于悬崖峭壁之上,往前一步就是万劫不复,还暗自洋洋自得。

    安如宝看着眼前的闹剧,眸光暗沉,意味不明。

    楚离被安华抱在怀里,本来猫在安华的肩上,一心一意地玩儿着对方后颈处垂下的几缕乱发,安绍的话他也没怎么听清楚,就是觉得他的声音有些熟,忍不住回过头去看了看,大眼睛转了转,忽地脸色一变,伸出一只小手指,指着安绍大声道:“坏人!”

    他声音一出,四周顿时一片死寂,楚离也不理会,死盯着安绍不放,颇有些愤恨地道:“他骂哥哥,他是坏人,坏人!”安华心里一动,接过他的话头道:“他骂哥哥啥了,小离还记的么?”楚离一挺胸脯,歪着脑袋边想边道:“他骂哥哥是……嗯,是……是强盗,他骂哥哥是强盗,抢了他的东西,还说要抢回去,后来他就跌倒了,后来又来了个坏人,那个坏人长得好丑,也骂哥哥,哥哥好生气就去揍他,把他揍趴下了……唔,后来来了好多坏人,他们打哥哥一个人,小离打不过,只好去找人,后来……后来就不知道了……”

    楚离的声音清脆脆地,与安华一问一答清清楚楚传到每个人的耳中,他说的虽有些乱,不过稍动心思也能猜个究竟,一部分人神情立马微妙起来,一部人却是将信将疑,剩下的那一部分则是茫茫然四处打探,一时间各种猜测甚嚣尘上,现场乱成一团。

    安绍气的银牙错咬,当时他只顾得宋初,倒是把他给忘记了,此时后悔不迭,他能感觉落在他身上的眼光已隐隐有了变化,假装捂脸抽泣,暗地里不住和安春递眼色。

    安春也不想功亏一篑,眼珠乱转,突地做了个起身的动作,似是扯动了哪里的伤口,咧咧嘴艰难地开口道:“我……我四看宋……宋初把安绍弟弟推,推倒,嘶……看不过就……就说了他两句,没……没……嘶……”他脸上伤口不少,说话含混不清又断断续续,完了又捂着胸口大咳不止,神情甚是痛苦。

    李路慌了神儿,忙不迭道:“不气啊,春儿,咱不气,谁不知道那是个傻子,他的话谁信呢,信的都是傻子!”村民里有不少信了的,毕竟楚离这样的,就是想教他说谎都不容易,听了李路的话都气白了脸,原本就不信的则赞同的点点头。

    安春目的达到,又咳了两声,便渐渐止住,李路还是有些不放心,不住用手为他顺气,抬起头瞪了安轩一家几眼,没好气地冲着安泰道:“族长,你看我家春儿这么难受,是不是先给他请个郎中看看,我不怕别的,就怕那小贱种使阴招,害了我家春儿,那我……那我可就没法活了……”又昏天黑地的哭将起来。

    他这样一闹腾,众人的注意力又被拉到了安春的身上,见他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头脸肿的猪头一般,上面糊满泥浆,身上衣服多处被撕坏,有几处还渗着血迹要多惨就有多惨,心中不约而同地想道:“就算被骂了两句,这手下的也忒狠了些。”心里又多少涌起几分同情,其中和安春一家同一分支的,虽说不齿他的为人,到底属同一血脉,脸上甚至出现愤愤之色。

    自然也有看不惯的,嘀嘀咕咕地道:“谁让他自己往上凑,挨了打也是活该!”只可惜人数太少,没引起丝毫波澜。

    安春任由李路哭了一阵,才可怜兮兮地冲着自家阿么摆摆手,虚弱地道:“阿么,好了,别哭了,我没事儿了,歇……歇一会儿就好。”

    李路擦擦眼泪,道:“我知道你怕阿么担忧,你伤的这样重,怎么也要请郎中才行,你先好生歇一歇,其他就别管了,有阿么在,你好好呆着就行。”说完就要起身。

    安春意不在请郎中,欲要拦住自家阿么,忽听安如宝开口道:“伯么说的有道理,我看他伤的确实不轻,时间拖长了,万一有甚么三长两短可就……族长,各位长辈,这里本没有小辈说话的地方,只是事情与我夫郎有关,自不能推卸责任,依我看救人要紧,至于其他,若他无大碍,改日再问也不迟?”

    安春一听急了,一句:“那怎么行?!”脱口而出,中气十足,安如宝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安春猛地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忙又捂住胸口咳嗽两声,他本意是获取村民的同情,谁知却把戏演过了,在心里将安如宝骂了个遍。

    安春的这两声咳嗽又让李路担忧不已,恨不得立时就把郎中请到跟前,催促道:“啥也没我家春儿命重要啊,就先请郎中吧。”安泰和几个族老左右为难,商量一番,到底还是觉得安春的伤重要一些,左右这些人都在村子里,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早问晚问都是一样,最终宣布先请郎中,其他的等过几日再议。

    只是说道请郎中的费用时,却有些不好决定,安如宝漠不关心,安轩和秦风也不吭声,安如喜艰涩地开口道:“安春也是村里小辈,我做为一村之长,村里出了这样的时,到底是我的失职,请郎中的钱就由我家先将钱垫上吧。”短短时间,他疲态尽显,丝毫不见平日的干练,安俊站在他身旁,默然不语。

    决定一下,几位族老就忙着撵四周村民,不少村民发出不满的“啧啧”声,他们滞留在此,花费半日时间就是为了听听真相,看一看热闹,谁知竟草草收场,颇有些意犹未尽,只是族里的权威他们不敢轻易去挑战,只得遗憾地陆续离开。

    安绍急得直跺脚,想故技重施地哭上两声,被安如喜怒骂了一句“别丢人了”愣是噎了回去,他心里到底对安如喜存有几分畏惧,委委屈屈地跟着自家阿爹阿么回了家。

    另一厢,因安井生没有来,李路和安春在村里的人缘又不好,他们那一门的族亲,念着是一脉,捏着鼻子找来一块门板,留下两个年轻的爷儿将安春放到门板上往家抬,这几人动作极快,未等安春阻止,已被抬到了门板之上,再怎么不甘也是无计可施。

    李路在一旁动嘴却比动手的还忙,一会儿怕摔了自家爷儿一会儿又怕碰了的,把两个抬人爷儿指使的团团转,直到两个人脸都黑了,差点儿撂挑子不干才悻悻地住了口。

    安如宝也不着急走,等人群散的差不多了,方带着自家小夫郎跟着安轩夫夫往家走,路上碰到几拨借机打探献殷勤的,一律不给面子的选择无视,那些人转身就和其他人大声讲究他们的不是,听到也权当狗吠。

    安华抱着楚离去到停车的地方,到了跟前看见邢山站在车旁,才想起自己车上还有他们一家人在,暗自庆幸对方没趁乱逃跑,加快脚步走到马车前,冲着邢山一笑道:“让你们久等了,如宝跟着他阿爹阿么先回去了,让我送你们过去,你们就跟着我走吧。”

    邢山木着脸点点头,闪到一边,安华看了他一眼,将楚离放到车辕上,同样没上车,拉着马慢悠悠地向着安轩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