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馥香楼内心各异,谁笑他人看不穿

雁如归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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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瑶心里一喜,看来今天还算顺利,还没开始找呢就撞上了,可是转眼又开始犯愁,该找个什么理由进去呢?

    思索间,走廊尽头处传来一阵欢笑。

    落瑶看到一个老鸨模样的人领了几个姑娘走了过来,隐约听见她们说着章仇沫的名字,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隐在一个廊柱后面变回了女身,待她们行至身边,悄悄混在后面跟了进去。

    “广寒秋”里,大红大绿地布置得像个表演台,看得人头晕眼花,与这个房间的名字一点都不合称。

    落瑶无心仔细打量,匆匆扫了一眼。

    坐在桌子旁的总共有四个人,章仇沫在正中间。而进来的姑娘加上她总共有四个,就是说,若是她没有进来,他们原本是叫了三个,再看姑娘们的神情,似乎见怪不怪,熟练地找了属于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开始给自己的客人倒酒。

    落瑶没空思考为什么他们叫三个而不是四个的问题,顶着发麻的头皮,走向唯一一个身边空着座位的章仇沫,一步一步,越走越不对劲,房间里原本的谈笑声,突然静了下来,很诡异的寂静。

    落瑶抬头疑惑地看了看周围,看到其中一个陌生男子奇怪地咦了一声,然后对着章仇沫说道:“我说章仇老弟,往日里你从来都不叫姑娘,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开了窍?”

    章仇沫也是神色莫名地看了落瑶一眼,回答:“我记得就叫了三个姑娘,”他看到落瑶脸色有点不好,又说道,“大概是今天有活动,赠的吧。”

    ……众人默了默。

    落瑶暗自磨了磨牙,赠你个头啊赠,你才是赠的呢。

    有一个人干笑了一声打破了这阵寂静,落瑶认出这人就是在大街上,被唤作“张县令”的人,大约四十多岁的年纪,只听张县令说道:“这馥香楼越来越会做生意了,送的反倒是这几个中的上品。”话未完,又问身边的姑娘:“最近又有一批新人来了?”看来是这里的老主顾。

    落瑶明明不认识那姑娘,可她非常明显地感觉到那姑娘的敌意,姑娘头也没抬,给张县令倒了杯酒,“奴家也不知道呀,这里人太多了,奴家只要记得几位大人什么时候来就可以了,其他的一概记不清楚。”

    一众人被一溜马屁拍得哈哈大笑,章仇沫也笑着睨了她一眼。

    那姑娘得意了就有点卖乖,对着落瑶说道:“哎,那个新来的,懂不懂规矩,没人叫你来,你过来做什么,这么不识眼色……章仇公子从不让人侍候的,你就给我们端端菜倒倒酒吧。”

    落瑶心里松了口气,好在刚才为了不让章仇沫发现,她易了容。她脚步轻快地绕过章仇沫,对她而言,端菜倒酒总比搔首弄姿轻松多了。

    经过那个张县令旁边时,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意,手碰上了她的腰,落瑶灵敏地闪开,那人扑了个空,有点不满,问:“你叫什么名字?”

    落瑶抽了抽嘴角,细着嗓子,学刚才的姑娘回答道:“奴家叫焉荷。”说完自己先抖了两下。

    张县令低声重复了一声,就着身边姑娘的手喝了一口酒,说道:“你去陪章仇沫吧,端茶倒水有人会弄,不要浪费了。”

    落瑶还在琢磨“不要浪费”是什么意思,就被人起哄似地推到章仇沫身边,差点跌到他怀里,章仇沫没有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把她扶好,又不露痕迹地收回了手。

    既来之则安之,何况当时没人逼她啊,落瑶认命地给他倒了杯酒,章仇沫接过,却没有喝,放在了桌上,开始和其他人聊了起来。

    酒过三巡,觥筹交错之间,落瑶从他们口中渐渐了解到,这个张县令确实是前段日子负责李家村搬迁事宜的县官,只是不知道到底和章仇沫有什么关系,为何他们会聚在一起。而且,这四人的谈话内容非常古怪,比如“猫儿似乎已经开始抓老鼠了,就看老鼠有没有胆子出去觅食”,“乌龟已经下蛋了,蛋上的字记得做旧些,自然一些,看上去像是古物”,又比如“老板暂时不便出面,有事跟我联系……”

    ……

    落瑶听得云里雾里,但是她十分肯定这是某种暗语,看他们说得如此小心,在风月之所都不忘时刻警惕,想来是在谋划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落瑶边倒酒,边暗自记下他们说的话,等哪天遇上段询,问问他这些人究竟在做什么。

    席间,落瑶还有个发现,从头到尾,章仇沫都未碰过她一个手指头,她给他倒酒,他都是等她倒完了放桌上,才去接酒盅,完全不像一个来寻花问柳的花花公子,仿佛只是借这儿开个会议,掩盖他们的真正目的。

    落瑶心想,这人该是有多深的城府啊,若是谁做了他的敌人,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几人谈完事情,似乎都非常满意,外面的天色尚早,这些人就连连打着哈哈心照不宣地喊着要休息了,然后各自搂着旁边的姑娘亟不可待地出去了,走在最后的一个尚显年轻的人还不忘意味深长地向章仇沫眨了眨眼,贴心地为他们关好门。

    人散了,屋子里的温度降了下来,房间里只剩章仇沫和落瑶两个人,落瑶挪了挪身子离他远了些。

    章仇沫只顾自己喝闷酒,他不说话,落瑶也不好主动开口,陪着他喝了几杯,看他喝完一壶又想拿另一壶,忙按住他的手腕。

    章仇沫眯着眼睛看着她,似乎反应了很久这是谁。

    落瑶松开按住他的手,说道:“章仇公子,您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章仇沫轻笑了一声:“回哪儿去?”

    落瑶:“回家啊。”

    章仇沫似乎反应了一瞬,在身上摸出一锭金子,道:“差点忘记给姑娘小费,你不用陪我了,早点回去歇着吧。”

    落瑶叹道:“我方才不是这个意思,而且,谁说要陪你了……”

    章仇沫垂着眸不见神色,突然打断她:“我只要一见不到她,就难过。”

    落瑶被噎着了,说不出话,谁来告诉她,这个“她”到底是哪个“她”啊?

    柔和的灯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落瑶方才从进门到现在一直忧心忡忡地思考着他们的话是什么意思,这才有机会正面打量他。

    他今天依旧一身墨色锦袍,头戴翡翠镶金冠,嘴角还有一丝未来得及抹掉的酒痕,眼中流露出的似怨非怨的眼神,乍看之下,还真像个流连花丛不愿回家的纨绔公子。

    不过,不管他是不是风流,这样的章仇沫真真好看得紧。

    落瑶觉得自己的仙根实在太稳固了,若是换了旁的女仙,恐怕早就被迷得七荤八素找不着北了。

    她捏了捏自己的大腿,强迫自己清醒点,再看向章仇沫的时候,却不知为什么,觉得他满脸的失魂落魄,于是柔了声音问道:“章仇公子若是有苦衷,不妨说与焉荷听听,也许说出来了,心里就不那么苦了。”

    此刻的章仇沫没有了往日生意场上的运筹帷幄和方才酒桌上的八面玲珑,仿佛是个漂泊在外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小孩,无辜茫然的模样特别惹人心疼。

    章仇沫不知又从哪里拿来一壶酒,给她和自己都倒了一杯,直到满到溢出来,落瑶忙从他手里夺过酒壶,过了很久,他才慢慢说道:“我喜欢她很久,从第一眼见到她开始。”章仇沫略微眯了眯眼,似是在回忆,“那时的她,一个人在令海边孤零零地坐着,我远远看着她,想过去却又不敢走近她,最后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弹了一首曲子,那时,我有点羡慕那两只在她身边自由踱步的白鹭,羡慕它们可以肆无忌惮地看着她,围着她,分担她的心事,可是我……你告诉我,该怎么办?该不该跟她说?”

    虽然喝多了,但是章仇沫讲的还算有点条理,只是说话有点大舌头。

    落瑶听了个七七八八,加上自己的理解,终于拼凑出一个“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的心酸暗恋故事,只是没想到清高如章仇沫,也有求而不得的人儿,这人究竟是谁呢?席玫吗?席玫明明那么喜欢他,只要他一句话,两人就可以在一起了啊。

    落瑶一晚上没吃东西,本来有点饿,可是听了这个故事,心里有点唏嘘,加上身边坐着个柔肠寸断借酒浇愁的伤情人,她的心情也跟着被感染,看着满桌的菜,顿时没有了胃口。

    落瑶正要说什么,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叫好声,还有嘘声,喧哗成一片,大概是哪个姑娘的表演受到看客的吹捧。

    在这灯火璀璨的靡靡之音中,谁会料想到一扇小小的门后,有个惆怅伤怀的醉公子,正在缅怀自己的一厢情愿?这个凡间就是这么戏剧化,让人无奈得很呐。

    好歹章仇沫以前救过冬冬,落瑶本着开导开导他的心思,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

    然后抿了口酒,等外面的声音小一些,说道:“都说借酒浇愁愁更愁,我以前也曾为了一个人借酒浇了好几次愁。这方面我倒是有点经验与你一起探讨探讨。你不知道,我比你可怜多了,我喜欢的人是天……呃,总之他是我们那儿最厉害的、地位最高的人。当时有人劝过我,离他远一点,那样的人心思太复杂,不适合在一起过日子,可是我没有听进去,只是觉得喜欢就是喜欢啊,哪来那么多可以与不可以?”她看到章仇沫转过头来很认真地看着她,迷离的眼神更加茫然,她继续说道,“后来我们两情相悦,我差点嫁了他,都已经为他穿了嫁衣,但是他的青梅竹马突然过来阻拦,因为……一些原因,我们还没拜堂,我就离开了。”

    章仇沫突然插嘴道:“你喜欢他,为何还要离开?”

    落瑶默了默,这一段她本想跳过的,谁晓得明明醉了的章仇沫脑子还是很清醒,“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曾经和其他男人有过一个孩子,在我知道的时候,我觉得没脸见他。”

    章仇沫点点头:“那是你的不对。”

    落瑶觉得应该为自己辩解一下:“可是我不知道啊,我那时候失忆了。”

    章仇沫看了她半晌,有点无语:“失忆这么狗血的事情,我以为只有姑娘家的话本子里头才会有……不过,你自己有没有过孩子都不知道,实在太彪悍了。”说完向她竖了竖大拇指。

    落瑶不停绕着手指,苍白无力地辩解:“你不知道,我们家乡有一种类似可以忘情的药,喝了就会忘记你潜意识不想记起的事,哪怕是曾经最爱的人。”

    章仇沫眼睛亮了亮:“这世上当真还有这种药?下次你带来我瞧瞧。”

    落瑶诚恳地点点头:“好,不过这药的最后一份解药被我吃掉了,还是过期的,可能要再配制。如果你要,我下次让那只老刺猬再做一些。”

    章仇沫大概在想什么事情,没听到她说的话,更没注意到她一时说漏了嘴,只见他自顾自喝了口酒,用手撑着头,目光停在桌上一个地方。

    他这样老奸巨猾的人,心思太缜密,从表情上完全看不出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