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城里老鼠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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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能够认出他们,必须得感谢他们的刀。

    拔刀之前,这些人只是四个蒙着脸,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挫货。待拔刀在手,他们才鲜活起来,每个人都生出不同气质,摇身一变,变成名满京城的刀客。

    四个人,五把刀。其中,以一把锈迹斑斑的刀最具辨识度。这把刀像使用多年的柴刀,刀口都钝了,比持刀的人还丑。但它的主人名震八方,无人敢于轻视,正是“八方藏刀”苗八方。

    苗八方有“藏刀”之绝招。之所以叫做绝招,是因为他为人够绝。为了从父亲手中夺取刀招,他杀了父亲,为了不让儿子学到绝招,他杀了儿子。如今,他心想事成,世上只有他自己懂得“八方藏刀式”。他靠着这套刀法,在神通侯身边谋得一个位置。

    苗八方既然在,其他三人身份亦呼之欲出。那个左手持“开天刀”,右手持“辟地刀”的,是信阳萧煞。信阳萧煞旁边,是他兄长,使“七十一家亲”刀法的襄阳萧白。

    这三人和她见过面,所以给了她似曾相识的感觉。另外一人,单看刀法,像是“五虎断门刀”。那么毫无疑问,他是彭家彭天霸的传人,彭尖。

    方应看四处伸手,他的八大刀王奉命四处奔走,仿佛春雨后的韭菜,随时随地蓬勃冒头。苏夜未想今天他们又牵扯在内,认出他们之后,略微有些诧异。

    八大刀王号称刀王,也只是相对而言。他们自知不是雷损、苏梦枕、关七等人的对手,但现实比梦想更加讽刺。如今双方乍然相逢,他们空有刀王之名,竟全然不知如何应对红-袖刀,表现的不是死人,胜似死人。花无错血流了一地,仍未有人碰着苏梦枕一根头发。

    更凄惨的是,苏梦枕来了,苏夜居然也来了。当日彭尖不在现场,第四人是“相见宝刀”的传人孟空空。四人各自出刀,各交手一招,全部被她逼退。他们事后,想的十分明白,若非她初入京城,不愿生事,更不愿替风雨楼得罪人,四人必定活不到今天。

    她让他们赶紧滚,他们无计可施,依言滚走。萧煞还曾放话,说要找苏梦枕主持公道,结果双方下次见面,正是方应看探视苏梦枕。

    一个是风雨楼苏公子的宝贝师妹,一个是朝廷神通侯的驾车随从,苏夜多次以目光挑衅,他们唯有装作看不见。

    方才,苏夜豆绿色的身影闪身进门,萧、苗三人反应可想而知,无非心底打鼓,背后起栗,堪比赵画四在破胡同里遇见她。倒是彭尖只闻其名,未见其面,精神要放松的多。

    三神君、四刀王都竭力御敌,其他人并未闲着看戏。雷娇以外,豆子婆婆和花衣和尚也出了手。

    豆子婆婆动作最快,卸下身上那件百结鹑衣,抖一抖,横扫出去,正是祁连山的“无缝天衣”。花衣和尚却脸色遽变,手中一只铜钵、一百零八枚铁念珠同时打向前方,自己向后飞蹿,蹿向离他最近的一扇窗。

    他看到了刀光,艳红夺魄的刀光。刀光翩然飞动,不断逼近他,使他不得不走。

    然后他成功了,准确地说,只有一部分成功了。他的头飞出了窗子,落在窗外的大雨中,身躯还保持着疾冲姿势,因为失去平衡,重重撞在窗框上。刹那间,鲜血犹如不要钱般喷洒着。

    没有人知道这是血雨,还是花雨。血雨未尽,刀光忽然零乱飞扬,如风中落红般四散纷飞,飞向无缝天衣。花瓣触到鹑衣,鹑衣便粉碎如雪片,杂在刀光与血光里,仿佛被染成了红色。

    刀是魔刀,人是魔般的人。两人陆续死去,对手毫发无伤。两道刀光一为淡青,一为绯红,自闪动时起,再无一刻停歇。堂中人想拦,不知先拦那一道。他们觉得,两把短刀都超脱了招式的束缚,纯以意境取胜,很难想出招式破解。

    苏梦枕连杀两人,苏夜则未伤人命。这倒不是她心慈手软,而是她见到了刀王,见他们护在花无错身畔,突然就是一阵恼怒,决意先取他们性命。

    他们第一次逃走,是她刻意容忍,第二次有方应看在旁,她缺少动手的理由。这已是第三次,而且针对的不是她,是她视之如亲人的三个人之一。

    因此,她拦住司空残废,破开一丈二尺三的蟒鞭,震开十八节的金鞭,不再理会这三个人,将他们抛在身后,想都不想,掠向靠近大堂最高处的地方。

    苏梦枕在那里,所以四名刀王也在。她的身法倏忽莫测,尽得瞬息千里之精要。不过大堂就这么大,人一多,难免甩不开追兵。

    司空残废脸都成了紫色,不知是气出来的,还是技不如人羞出来的。他,以及他的两个师兄弟,一声不吭,紧追在苏夜后方。蟒鞭一挥就是两丈有余,离她距离极近。

    他杀人,一向先用蟒鞭笼住对手,再用金鞭一鞭打杀。但今天他师出不利,鞭网方才成形,便见一阵轻若无物的绯雨,落在了鞭影之中。

    红雨如同花雨,加上屋外雨声衬托,现出了一种令人*的凄艳。它仿佛弱不禁风,被风吹到了开阖神君的鞭上。蟒鞭一触之下,陡然失去了生命力,鞭头软软下垂。司空残废抖腕急收,未及收回,鞭梢当即被割断一寸。

    这一寸割在鞭上,更像割在他心里。此时人人自危,生怕那柄魔刀落在自己头上。如今轮到他,他金鞭迅疾如风,步步扣杀时,心中仍在想这是怎么回事。

    忽然间,他们都听到了一句话。

    苏梦枕短促而断然地道:“不用管我。”

    司空残废大怒,怒道:“不管你,能行吗?”

    他身边两侧,司徒残和司马废同时抢上,舞鞭助阵,令他不那么困窘。他本能一句话脱口而出,说完忽地反应过来——那句话是对苏夜所说,他刚刚自作多情了一番。

    这证明,他的心有点儿乱了。三神君离开元十三限,进京依附蔡京以来,从未吃过这么大的亏。准确地说,他们至今尚未吃亏。可那仅是因为人家各有各的目标,把他们当成身后缀着的讨厌尾巴,不闻也不问。

    苏夜不退反进,苏梦枕却蓦地现身另一方向,替她挡下司空残废三人。绯光当头罩下,三人如临大敌,一鞭接着一鞭,几乎舞成了幻觉似的梦影。

    司空残废话音未落,苏夜已答道:“没管你!”

    她果真不管苏梦枕,掠向四大刀王组成的刀阵。八人一起出手,才是他们最强悍的时候,四人倒也差可仿佛。小侯爷身边的刀王,本就是京城中一个别人不敢得罪的组合,既是出于方应看之权势,也是因为他们本人。

    然而,常人不敢惹,不代表所有人均是如此。青罗刀刀身上,流动着忽明忽暗的光芒。它本是暗沉沉的青琉璃色,一注入内力,青色就变浅,浅如刀尖色泽。可惜它材质中混有杂质,继续运功加力,就该折断了。

    要杀刀王,并不需要青罗刀从中折断。它凌空振起一片刀光,犹如一道青虹,从三神君那里,飞越半个大堂,落在四刀王阵中。

    若说红-袖刀是“落花人独立”,那么它就是“微雨燕□□”,前者凄艳,后者清丽。刀王眼光自不用说,这时却被这一刀的美丽所吸引,几乎无力分心去看招式。

    它弃为首的彭尖于不顾,直取彭尖左侧的苗八方。苗八方柴刀最显眼,人最绝,给苏夜留下的印象最深,于是中了头奖,被她第一个挑中。

    刀光陡至,化作拍打礁石的海浪,卷起千堆流丽青光。其实每一招都是虚招,只有刀王的刀撞上来,才由虚转实,见招拆招。

    他们离毕玄差的太远,离关七也是。苏夜甚至怀疑,她新认识的白愁飞、王小石,也可以一人对付八人。

    她不需要用什么刀势、刀意,更无需以气机锁定对手,向其施加精神压力。双方之间差距极大,大到难以想象。她只是很平常地过招,领教他们每个人引以为傲的独家绝学,在最短时间里,一一解决他们。

    苗八方长相朴实,无甚出奇之处,忽地无端露出一丝笑意。他并不觉得开心,但他施展“笑里藏刀”时,总忍不住要笑笑。这是他常年养成的习惯,也是他生前最后一个表情。

    苏夜似已孤身陷入包围,一人面对五把刀。萧白刀光亲切温和,萧煞刀光狠辣凌厉,分左右夹击而来,想把她绞碎在刀光中。

    他们之前,顾、赵两个难兄难弟也想这么做,也失败了。刀光徒劳飞动,绞中的全是空气。与此同时,苏夜足尖踢中五虎断门刀,运力一勾一送,竟把彭尖送往靠近大门的方向。

    至今为止,她未用任何神尼所传之外的武功,仍和苏梦枕一样,令他们毫无抵抗之力。

    青罗刀青光闪烁,映青苗八方的脸。刀尖一点青色,飞动急如星火,射进他喉咙,左右搅动了一下,不再留恋,撤了出去,掉转方向迎向彭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