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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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柱升到最高,必将消散,大道行至最宽,终有尽头。

    随着黑凤一声高鸣,聚集的灵云被火焰冲开,成雾气消散。

    金光散去,现出仙山琼台的本来面目。

    一眼望去,李攸面带愕然,登时愣住。

    必须承认,在此之前,李攸对仙界有过各种想象,云中亭阁不能少,雾中玉楼必须有,仙植灵鸟、灵木走兽更是题中之义。

    按照三座帝宫的记载,仙界本该如此。

    不然的话,谁会吃饱了撑的,苦修几百年,拼着被雷劈死的风险,也要飞升?

    虽知必有夸大,但想象来源于实际,传说的模板应真实存在。

    何况,在修仙的世界,神话怎能都是虚幻。

    飞升之时,李攸想过海上明月,星辰缀空;也想过雕栏玉砌,种种奇景;甚至想过亲手触摸太阳。就是没想过,真正的仙界会是眼前的样子!

    一片望不到尽头,沙风四起的荒原?

    揉揉眼睛,依旧是荒原。

    出现幻觉?

    不可能。

    走错路了?

    更不可能!

    仰起头,高耸的天门,仿佛望不到顶端。

    屹立的石柱,雕刻着上古的图腾,荒古的瑞兽。

    祥云烘托,黑岩堆砌,高大威武的天兵,身披铠甲,手持长戟,虎视眈眈的盯着李攸一行。

    威武?

    的确。

    慑人?

    不假。

    但在威武慑人背后,无尽的荒芜延伸,除了黄沙就是黑岩,半点绿色没有,一滴水珠不存,全无任何生命迹象,该作何解释?

    这就是仙界?修士撞破头也要来的地方?

    开什么三界玩笑!

    难道是障眼法?

    李攸摇头,本能否定。

    有这个必要吗?

    若是为了安全,天门外有天兵镇守,门内更有凶兽仙人各踞山头,没有哪个飞升的修士会脑袋发昏,以最不合理的方法找死。

    反而是这种荒芜的景象,更会让修士失望,乃至于绝望。

    熬过九天劫雷,竞争上岗,好不容易成功,结果发现,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待遇薪水倒不如从前!瞬间的感觉,可想而知。

    摆出这样的架势,是想打击飞升的积极性,还是考验修士的心理承受能力?

    亦或是仙宫满员,以此来向修士表明,仙界待遇实在一般,不如再修炼几年,说不定环境能有所改善。

    越想越是无语。

    仙界的环境这般恶劣,必是待遇低还没福利。难怪白衣仙翁舍掉面子,在巫界啃掉百斤的灵果,灵茶更是一壶接着一壶,腹中似有无底洞一般。

    立在天门前,李攸的思绪如脱缰野马,撒开四蹄,向着未知的方向,高速飞奔,一去不回头。

    好在李尊者维持石头脸,表情没有多少变化。否则,白衣仙翁定会扒开云层,一头冲进去,把自己埋起来。

    被安上这样的名头,当真是没脸见人!

    “二位,此为天界东门。凡飞升的三界,都要经过此门,方可取得玉笏,位列仙班。”

    “哦?”李攸仔细研究过门上的匾额,确定读不懂上面究竟写着什么,转而询问白衣仙翁,“门上的文字就是此意?”

    “这个……”白衣仙翁迟疑片刻,面上现出惭色,道,“不瞒道友,天门上的字,乃上古天神所书,年代久远,失却传承,老朽实不认得。”

    纵览整个仙界,无论天仙还是地仙,只要是荒古湮灭后飞升的,都是“文盲”。天门不论,仙宫中珍藏的上古典籍,同样一个字都不认识。

    荒古瑞兽和凶兽都有传承,倒能辨认出一些。可惜的是,荒兽更注重血脉传承,对典籍中的功法丝毫不感兴趣。如果是藏宝图,或许还会赏脸翻一翻,法诀法阵,不好意思,继续落灰去吧。

    地仙和天仙有心无力,空对宝山兴叹,愁眉不展。荒兽有力无心,与其费劲解读一部-功-法,不如找棵合心灵木,趴下睡上几年。或是看谁不顺眼,打上一架,活动一下筋骨,更有助睡眠。

    四座天门上的文字,仙人看不懂,荒兽类懒得看。

    于是,便有了现在这一幕,李尊者虚心求教,白衣仙翁满面羞惭。

    “不认得?”

    “不认得。”

    反正面子已经扯下,白衣仙翁破罐子破摔,里子也随他去。

    “全都不认识?”

    “全都不认识。”

    承认自己是个文盲,总比不懂装懂,日后闹出笑话要好上百倍。虽不知李攸身边的荒兽年岁几何,有没有上古传承,是否能读懂门上的文字,总之,小心为上。

    确定白衣仙翁不是“谦虚”,更不是故意和自己“作对”,李攸顿觉荒谬。

    不认识字?

    仙人不认识字?

    不识字不说,还如此坦然?

    挠挠下巴,为什么他想笑?

    不成!

    咬住腮帮,用力掐一下大腿,不能笑,坚决不能笑!万一这位想不开,泪奔而走,他和巫帝找谁带路?

    前方若真是迷阵,误闯进去,迷失方向怎么办?哪怕有幻兽带路,也没有十分把握。

    至于门上的文字,无需心急。

    洞天福地里有麒麟,有白虎,有火凤,还有幻兽,既传承荒古血脉,必有一两个飞升的老祖,耐心些,总会找到答案。

    仙人与日月同寿,最不缺得就是时间。

    想到这里,李攸略过此议,摆出诚恳表情,请白衣仙翁指点,该如何进入天门,取得玉笏。

    “随我来。”

    知道李攸给自己留面子,白衣仙翁不由生出两份感激。当先取出一块三寸的笏板,单面刻有简单篆文,另一面为灵鹫和祥云图案。

    “老朽为下级地仙,玉笏为灵鹫。他日境界提升,笏板也将随之变化。”

    白衣仙翁简单解释,手捏法诀,放出玉笏中的坐兽。

    自离开巫界,灵鹫便不见踪影,竟是被收入玉笏之中。

    认真端详片刻,李攸终于确定,玉笏不只是仙人的身份象征,更是一件仙器。只不知,除了收纳坐兽,还有何功用。

    如此看来,哪怕环境不太好,仙人的待遇还算过得去。

    见面就发仙器,应是难得的福利。

    “走吧。”

    见李攸发呆,巫帝不得不牵住他,跟上白衣仙翁。同时祭出灵力,助李攸牵动长链,引洞天福地继续前行。

    越靠近天门,受到的阻力越大。

    先前只是压制修为,现在,御风而起都不可能。巫帝已经可以确定,天门上的文字,九成是上古阵法。无论飞升前是何修为,在门前都无法全力施展,境界至少降低两重。

    他如此,李攸如此,洞天福地中的荒兽灵木亦然。

    “此处有古怪。”

    李攸回神,反握住巫帝手腕,低声道:“取得玉笏,恐非易事。”

    “无碍。”巫帝轻言,一条小巧的灵龙顺势缠上李攸手臂,“当心些便是。”

    既已飞升,便无止步不前之理,更不能后退。

    无论是福是祸,必当全力应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外如是。

    “也只能这样。”

    李攸皱眉,见白衣仙翁招手,当即迈步走向天门。

    行动间,用心数了数,不多不少,恰好九十九步。

    “尊者……”

    绿松突然传音,李攸立定回头,就见几株灵木均已现出灵体,树冠撑开,彷如擎天巨伞。

    噬魂藤缠绕树身,鳞片流动黑光,锯齿状的叶片沙沙作响,凶狠卷起一个毛团,左右挥舞。

    毛团双眼翻白,已然人事不省。

    绿洲边缘,灵狐现出本体,九条狐尾竖起,前腿被烧秃两块,样子多少有些狼狈。

    “尊者,这只白泽该如何处置?”

    “既已扛过天雷,暂且留着吧。”

    李攸明白,一旦得到玉笏,便是仙界子民。哪怕自带住宅,跟着他的荒兽灵木也要明确记录,不能遗漏。

    这个搭顺风船的白泽,同样不能置之不理,一丢了事。

    他是跟着自己来的,雷劫也是自己帮忙挡的。因果既成,想撵走都不行。究其根本,他是为了灵狐,阴差阳错,成就了这只白泽。

    叹息一声,李攸摆摆手,祭出山河卷,唤出短胖游龙,将白泽收入卷中。

    先当做“法器”收起,容其养伤,结印与否,日后再论。

    被困卷中,白泽自要-抗-议。然形势比兽强,不甘心也只能闭嘴,以免李尊者怒向胆边生,直接踹他下凡。

    “两位请。”

    经白衣仙翁一番指点,守门天兵知晓二人“背景”深厚,变得格外客气。让开道路不说,还主动提醒,进入天门,必经心境考验,不想出现差错,需认真应对。

    “凡过此阵者,皆可位列仙班。然据破阵时间长短,位列亦有不同。”

    天仙地仙,自有区别,第一个分界点,就是天门。是广厦豪宅,五星级待遇,还是土屋草房,一切自理,全看这一遭。

    点到为止,天兵不再多言。

    李攸客气谢过,记下此人,他日灵丹炼成,必要送上几粒。

    “起阵!”

    天兵横托长戟,天门自底端亮起。

    白衣仙翁让到一侧,现出一条云路。李攸巫帝互看一眼,先后走入门中。

    不过两步,景色忽然变换,白光刺目,不得不举臂遮住双眼。

    几息之后,光芒稍暗,被压制的灵力骤然充盈。

    来不及深思,展眼望去,一片空茫,相伴之人已不见踪影。

    每一步迈出,都像踩在雾中,要-坠-落-一般。

    宇宙初生,即是无尽的黑暗。

    大千世界的起源,本为一片虚无。

    压下骤然生出的焦-躁,李攸停下脚步,站定在黑暗之中,闭上双眼,深深吸气,重又呼出。

    呼吸间,小巧的灵龙离开手腕,爬上肩头,轻轻蹭着李攸的脸颊,细嫩的叫声,突然变成熟悉的嗓音,传入耳鼓。

    “可还好?”

    冰雪般的气息,瞬息包裹全身。

    本该沁凉,却引出无穷的-火-热。

    气海牵动,灵气冲刷四肢百骸,焦躁、不安,全都一扫而空。

    李攸睁开双眼,黑眸似玉。歪过头,嘴边带着笑意,手指点点灵龙,道:“我无事,你要小心,这里确实蹊跷。”

    “好。”

    “阵外见。”

    伴随话音落下,李攸将灵龙收入袖中,气势随之一变。

    淡然消去,石心-喷-发出-熊-熊-烈-焰。

    灵力狂涌,罡风自脚下升起,飞旋而上,聚成恐怖的龙卷。

    飓风中心,李攸手捏法诀,长袍鼓起,衣摆飞舞,似展开的黑色羽翼。

    眼角泪斑被图腾代替,龙卷一重紧挨着着一重,法诀如有形的光带,融入风中。高亢的鸣叫声中,黑色流光冲出,如上古天神的巨斧,赫然劈开天地。

    刹那间,黑暗被撕开,碎片似水晶,无声散落,折射出恐怖的白光。

    白光之后,万千星辰初成。

    仿佛有一双大手,随意抓来一缕白光,融入星辰,成就日月,塑造出一个生机勃勃的世界。

    洪荒初成。

    第一头荒兽在光芒中苏醒,发出震天的咆哮。

    李攸举起手臂,腕上图腾开始发热,似同天地呼应。

    虚幻,还是真实?

    这一刻,万千世界,都如他的造物,在脚下生成。

    神识突有些恍惚。

    “定心!”

    李攸咬住舌尖,强-迫-自己从云端飞落。

    流光飞入额心,躁-动-的情绪重归宁静。

    盘膝坐下,日月、星辰、洪荒世界,种种虚影,全都随风散去。

    静心抱守,头顶倏然撑开黑色灵伞,边缘镶嵌金纹,组成龙凤祥云,不断向伞面蔓延扩充。

    灵台一片空明,仿佛又回到石中岁月,却不再空寂,只有无尽的安宁。

    轰!

    天门巨颤,石上文字突然剥离,似被灵力吸引,急速飞向静立的李攸和巫帝。

    见此情形,白衣仙翁骇然,不由得倒退数步,几乎握不住玉笏。

    守门的天兵亦是满面震惊,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门下,李攸巫帝同时睁开双眼,上古文字融入图腾,变作两枚玉笏,落入掌心。

    黑玉流动金纹,祥云却是一片赤红。

    这样的玉笏,万年未曾见过,倒像是传说中的神话,万分不真实。

    更让白衣仙翁和天兵骇然的是,两人的玉笏皆有九寸!

    九寸的玉笏是什么概念?

    地仙三寸,刻坐兽灵植,伴有祥云。天仙六存,多缀以瑞兽神鸟,灵植仙草。

    九寸玉笏,楔入上古文字,堪比玉帝王侯!

    荒古飞升的几只瑞兽,堪称仙界一霸,所得玉笏亦不及九寸,总会差上一两分。饶是如此,足以傲视一众仙人。

    哪承想,李攸巫帝刚入仙界,就超越各方霸主,稳稳占据金字塔的顶端,将众多仙人甩在身后。如守卫天门的天兵,更是塔下石基,微不足道。

    守门天兵脸色发白,双手发抖,差点握不住长戟。

    这样的境界修为,怎么可能是“寻常”修士飞升!

    九寸玉笏,自仙界创立,便少有出现。守门天兵听同侪讲过,最近的记载,还要追溯到荒古时期,一头传说中的麒麟!

    现如今,他不只见到了,还一出现就是两块!

    这是什么概率?

    难不成,自己又要飞升一次?

    仔细想想,眼前这两位,该不是上古天神?在某地闲得无聊,突发奇想,转世投胎,到仙界来走上一遭?

    极有可能。

    “仙翁,这二位究竟是何来历,真是人皇和巫帝飞升?您可莫要骗我!”

    问他?

    他去问谁?

    白衣仙翁默默望天,拒绝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