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有病

晏子韬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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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钟梁全脸色不太好,谢克又补充了一句:“应该说,本来是的。但我也必须说,赵华医师为你制定的手术方案也不能算错。毕竟你当时来就医的时候,就是因为疼痛难忍,对不对?”

    钟梁全着急道:“是,我是痛得受不了,赵医师才给我动手术的。但我看你的意思,是不是不动手术反而更好?”

    谢克摇摇头,“并非如此。至少他的手术确实缓解了你突出的椎间盘对于你脊髓和神经的压迫。”

    “那,”钟梁全:“那我到底为什么一直到现在还会头颈痛和背痛?哎呀,小谢,我知道你们当医生的不会说同行的坏话,我也知道你们喜欢搞些故弄玄虚的说辞,把我们患者给绕晕。你就别兜圈子了,看在你好歹叫我一声叔的份上,你就直接说,我到底怎么办?”

    “不。”谢克扶他坐好,然后拿了个一次性纸杯,倒了一杯温水放在他面前,“你这个又不是急诊,不必着急做决定。最好是把来龙去脉和各种情况都了解透了,然后再来谈如何治疗。而且这怎么治,也不是光医生就能办到的,主要还是得看你自己。”

    钟梁全喝了一口水,“好,那你说吧,我仔细听着呢。”

    谢克交叉着双手,侃侃而谈:“首先,我必须要纠正你对于外科手术医生的偏见。要知道你来医院就医,最根本的目的是什么?是缓解疼痛。而赵华医师的治疗手段——切除椎间盘,确实也是为了这一目的。至于你所怀疑的是否过度治疗,我可以告诉你。有,也没有。”

    钟梁全:“为什么?”

    谢克:“从我们外科医生的专业角度来讲,你的所有情况已经符合了进行手术的指征。这就是我们的标准。所以,赵华医师的诊断没有错,给你的手术提议也没有错。这样你术后依然疼痛的原因,就先排除了误诊。”

    钟梁全皱着眉头嘟哝了一句:“要是误诊那还好了?这算医疗事故吧,我都可以上法院告你们去了。”

    谢克笑笑说:“其实误诊也是很平常的事,在国内没有专门收集数据的机构。但是在西方发达国家,公开报道的误诊率也是很高的。一般的临床医疗中,误诊是不可避免的,只是个概率的问题。而你说的那种可以告上法庭的情况,须得是因为违反常规和规范所造成的,才算。”

    谢克没有说的是,医疗事故的鉴定是由医疗专家组成的小组来完成的,而这些人实际上都是卫生部选出来的业内人事。只要不是造成太严重的结果,或者太玩忽职守的过失,是不会构成“医疗事故”的。

    事实上,医生不过是一个职业。它和教师、军人一样,被赋予了太多光环。

    “名医”是极为少数的。而且一旦成为名医,就会忙得脚不着地,普通人根本无法接触到。所以如果总是寄望自己所遇到的那个医生应该具备“名医”的素质的话,那基本上是妄想。

    谢克虽然对于自己的知识储备和手术技能都很有信心,但他也不敢保证自己绝对不会误诊,亦不敢保证每一次手术都能成功。因为一次成功的治疗,实在涵盖了太多的要素,有些甚至不在他的掌控范围之内。

    谢克自己是医生没错,但他从来没觉得医生就应该被人盲目崇拜。相反,他认为患者和医生的关系最好是平等,并且双向选择的关系。

    有些医生当惯了大爷,即使应该他自己做的事情也喜欢把那些年轻护士指挥地团团转。

    而那些护士在医院里地位没有医生高,这头要被护士长管着,那头要被医生当使唤,又不能反抗,还要做自己的分内事,经常都是累得要死。所以说医生和会计一样是越老越吃香,而护士却是吃青春饭的,年纪大了只能转行或者去相对清闲的养老科室。

    说回来住院医生,有些人颐指气使惯了,对待病人和家属也是这样。要是下过门诊的医生,一般都比较会处理和患者的关系。但是一些没经验又没本事的,经常人家多问两句就嫌不耐烦。像劳右军就是属于这种。

    如果当年分管钟梁全的住院医师是谢克,说不定会有完全不同的结果。

    现在的住院医师都拥有比较超然的地位,无论是从门诊、还是其他地方转进来住院的患者,他们都可以选择接或不接。而患者,其实他们也同样可以选择,是否继续由这位医师为自己治疗。但问题在于,很多人默默地放弃了这种权利。他们总认为,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医生。在没出事之前,一般人都会对医生百般忍让。而一旦出事,又经常不分青红皂白,就发泄怨气。

    但其实,单方面的放弃这种原本处于平衡关系中的权利,会使得天平两端不等重。而不稳,才容易出事。

    作为一个明智的患者,首先应该从多方面、多渠道获得与自己病情有关的情报,而不是医生说什么就是什么。其次,应该信任你自己的主治医师,并且寻求沟通。毕竟在一个治疗中,患者和医生应该是合作的关系,病魔才是真正的对手。

    沟通,是降低被误诊概率最有效的手段。

    不遗漏任何细节地将自己的感受告诉医生,而不是规避某些你认为很私人的部分。因为有时候恰恰是那些你觉得可以省去的情况,会提示很多和病症相关的信息。

    比方说性关系。很多人觉得这方面的事难以启齿。但是如果你隐瞒了这些信息,在不做实验室检查的情况下,某些疾病就很可能会被忽略掉了。

    再者,如果你对医生对你做的事情有什么意见,也应该及时提出。

    比如,外科医生会习惯性地让患者去做这个那个检查。因为对他们来说,计算机和先进科技总是比人为的查体来得简单又准确。但是有些检查确实不是非常必要。这时候就应该把你的看法提出来。当然,这不是让你总和医生对着干。而是可以多提问。

    “非要做这个检查吗?这个检查会有副作用吗?检查结果对诊断有用吗?”

    类似于这些。

    如果患者不说,而是按照医生的安排去做了。那么即使患者的心里一直打鼓,医生也不会知道。

    而如果患者表达了自己的疑惑和顾虑,大多数医生就会仔细地再思考一下,给出解释的同时,也是他再次思量的过程。

    三思而后行,可以避免很多错漏和失误。

    对待诊断和是否接受手术的决定,也同样是如此。

    如果钟梁全对此表示担忧,并向赵华咨询,表示自己的疑问的话,也许赵华会考虑别的治疗方法。正常有职业道德的医生都是会这样做的。如果赵华态度很强硬,很傲慢,在还没有说服钟梁全的情况下执意只有手术才能治疗的话,钟梁全完全可以跟他手动再见。

    天海市又不是只有一家医院。

    这就是谢克所提倡的双向选择。

    看起来这样做似乎会把自己的地位放低了,实际上却能够缓解身为医生的压力,同时对患者也有好处。

    钟梁全撇撇嘴,“你小子倒是很会推脱责任嘛,普通老百姓懂什么,怎么敢随便质问医生?”

    谢克笑笑说:“社会是在进步的,以前大部分人连字都不识,现在小学生都要求学英文了。”

    钟梁全又喝了一口水,“我知道了,反正你说这么多,就是说你们医生的难处呗。其实我就是嘴贱叨叨两句,也没真的准备去告你们。好了,言归正传,还是说我的颈椎吧。”

    “不,”谢克笑眯眯地对他说,“我跟你说这些,并不是想把医生犯的错摘出来,也不是替自己叫苦叫屈。恰恰相反,这正是为了你的颈椎好。”

    “啊?”钟梁全傻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谢克屈起手指,用指节在他的病历本上敲了敲,“根据你的描述,你的左臂经常会有阵痛,对不对?”

    钟梁全:“是啊。”

    谢克问他:“你是何时发现这种阵痛的?”

    见钟梁全立刻就要回答,谢克阻止了他,“不急,仔细想想再说。”

    于是钟梁全闭上嘴,仔细回忆一番,然后肯定地说:“是做完第二次手术的半年之后。”

    谢克从他的检查片子里拿出了一张术后检查脊柱的,问他:“这个片子是什么时候拍的?”

    钟梁全看了一眼,说:“第二次手术后复查拍的。”

    其实谢克当然知道,片子上有拍摄时间。他只是给钟梁全确认一下,“也就是你第二次手术的三个月之后,开始发生阵痛的三个月前,对不对?”

    钟梁全这回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想了一想,然后才道:“是的。”

    谢克继续发问:“你确定是左臂吗?”

    钟梁全抬起右手摸了摸自己经常痛的左边手臂,“是的。”

    谢克笑了,“可是你这个脊柱侧弯的部分,是向右边手臂神经的地方压迫的呢。从解剖学和病理学上来说,如果这个侧弯造成你的疼痛,只有可能是右臂,而非左臂。当然它的弯曲度并不大,没有太过压迫你的脊髓和神经,所以你没有感到右臂的疼痛是正常的。”

    钟梁全张大嘴,“你是说,我没病?”

    谢克收起笑:“不,你有病。”